第48章 昭昭(1 / 2)

車廂裡, 尚有些旖旎的味道四散開來, 隻剩兩人之間對峙的尷尬氣氛。

安嵐原本還微醺的眸子變得異常凜冽,用乾澀的聲音問:“王爺,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秦放那件案子,是不是您一手安排的。”

這問題仿佛一把尖刀,將李徽一笑一動中的柔情蜜意毫不留情地刺破, 逼他們直麵那最黑暗的真相。

李徽握拳將手收回, 重重往後一靠, 再開口時, 語調已經冷靜如常:“你為什麼會這麼問,那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安嵐低垂著下巴, 上半張臉都埋在車簾遮出的陰影裡, 抱著胳膊道:“沒錯,案子是結了,一切都很完美。秦放甚至還想出一套足以讓人信服的作案理由, 他說因為嫉妒, 因為不甘,才想拖我一起下地獄。可是那天他明知道已經走到絕路, 外麵全是等著圍捕他的官兵, 他卻從未想過要挾持我求生,甚至, 他不願為自己辯解, 而是去救了隻從樹巢跌落的雛鳥。試問連那樣弱小的生靈都舍不得傷害的君子, 怎麼會為了一點小小的私怨就去殺人?”

李徽瞥了眼她的臉色,朝她膝上扔去一條氈毯,淡淡道:“對小動物仁善,也不代表就不是窮凶極惡之徒。”

“可他是怎麼做到的呢?為什麼能做的那麼巧,明明是送給三殿下的食物,偏偏是他最怕吃的那種,偏偏又來了一隻愛吃鬆子的白狐,替他吃下那顆有毒的鬆子?”

李徽摸了摸鼻子,一臉委屈道:“世上之事,原本就是這麼陰差陽錯。你因此就懷疑到我身上,實在是令為師傷心啊。”

“那王爺準備怎麼解釋,為何方才那舞姬春娘,恰好就見過那隻白狐,而且說它曾被飼養在酒肆裡,又被訓練得隻以鬆子為食。”

她雙眸已經泛紅,卻撐成個渾圓的形狀,直直逼視著麵前的男人。

李徽麵色微變,終於收起方才的輕浮態度,用審視的目光回望著她,直至看見她緊繃的肩線微微顫抖,連鼻頭都紅了起來,才輕歎了口氣道:“知道這些,對你並無好處。”

“可我想知道!”安嵐喉中哽咽,艱難地道:“我想知道秦放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因我而鑄成大錯。”

李徽的手指在膝上輕叩了許久,最後露出個諷刺的笑容道:“算是,也不是……”

安嵐困惑地瞪著眼,聽豫王繼續道:“那一次,你勸他離開太子之後,他想必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其實在秦放內心,一直都厭惡自己這樣的身份,可為了前程與抱負,他一直勸自己隱忍,直到那日被你點破,他才突然發現,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根本與那個苦學上進、惟願以身報國的自己背道相持。”

於是,這個滿懷彷徨與痛苦的年輕人,終於在某次課業結束時找到了豫王,他一向敬仰豫王的學識與胸襟,所以才抱著豁出去的態度,將所有的事傾訴出來。包括他是如何被太子強逼,當時若是不從,隨時都會被趕出京城,連考會試的機會都會失去。可他渾渾噩噩走到這一步,才發現那個心向光明的年輕人,早已被黑暗吞噬,前路或是退路,隻剩一片深淵。

豫王看著麵前那個崩潰痛哭的年輕人,沉默了許久,然後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太子未來會不會是一個明君?”

這幾乎是一場賭博,但是豫王向來隻會下必贏的棋。最終,秦放懂得了他的意思,為了讓自己擺脫困局,為了對付那個他深深憎惡的男人,為了天下清平,他甘願以自己為棋子,去替他完成對太子的沉重一擊。

於是,從那隻刻意被抱到國子監的白狐,到精心設計的畫藝比試,還有特地安排下的那盒,李儋元絕不會吃的鬆子。唯一讓他們心驚的是,安嵐差點自己吃下那隻鬆子,秦放幾乎忍不住要出聲提醒時,幸好訓練好的白狐被立即放過去,一口咬下她手裡有毒的誘餌……

車廂裡的角鈴被晃得“嗡嗡”作響,過濃的夜色從窗縫擠進來,暖香燒得再熱,也驅不儘入骨的寒意。

安嵐推開豫王遞過來的巾帕,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痕,道:“秦放在那種境地下去找你,因為他是發自內心地敬你信你。可你卻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引他走上一條絕路。”她盯著他冷笑一聲:“王爺如此操控人心,不怕會有報應嗎?”

李徽被她看得有些惱怒,將巾帕揉在手中道:“我隻是帶他認清,怎麼做才會讓他內心回歸安寧。至於犧牲是他自己選的,我從未逼他去做。而且,我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你不應該不清楚。”

為了三殿下,可也是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