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嵐突然吃不下去了,有些話不問出口, 她大概餘生都不會安心, 於是放下銀箸, 盯著李儋元問:“阿元哥哥,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如果隻是青梅竹馬的情誼,根本無需為她拒婚。如果真的對她有意,為何又不願娶她。
李儋元的眼神仿佛閃避了一下, 然後笑了笑道:“彆人對你好,都必須問個理由嗎?”
安嵐怔了怔問道:“對人好, 怎麼會沒有理由呢?”
前世她就是活在這樣虛幻的嬌寵裡,覺得所有來自於他人的付出都是理所應當的,可重活一世才知道,那些看似無來由的好, 其實都標著價碼, 她沒有選擇, 甚至無法拒絕。
李儋元偏頭看著她,似乎已經猜出她的想法,可他卻沒有回答, 隻是招來小二結賬, 然後領著她走出酒樓,又幫她租了輛馬車,見她寫滿困惑的臉快縮進車廂, 突然扒著門往裡探頭道:“你信不信我。”
安嵐不明就裡, 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李儋元看著她, 目光溫柔:“那我就告訴你。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沒有條件,也不需要回應,你什麼都無需擔心,隻要記住這點就好。”
他似乎猶豫了一瞬,繼續道:“所以我不能為了權宜之計娶你。我雖從未親身體驗,但也知道,做過十幾年的恩愛夫妻,就算再失望再心寒,也不代表你能那麼快接受另一個人成為你的夫婿。我記得你說過誰也不想嫁,如果隻是為了逃避皇叔而嫁給我,豈不是讓你這一世的婚姻,也變成了一場交易。”
安嵐還未從震驚中回神,李儋元已經幫她將窗簾放下,再往她懷裡塞了個手爐,然後退後,輕輕為她拉好車門。車轍開始轉動,年輕的車夫邊趕車邊哼著首家鄉的情歌,安嵐聽著從窗格裡飄進的纏綿小調,想笑,又有點想哭,她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的軟布上,晃晃悠悠,自重重的迷霧中,看見一顆真心。
回到侯府後,發現瓊芝正一臉焦急地等在房裡,見她終於回來,邊伺候她換衣服邊絮叨地講著侯爺來找過她,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臉色不太好看。後來,瓊芝想著法子糊弄了一陣,謝侯爺留下一個錦盒才離開,說是一定要交給小姐手上。
那錦盒看起來平凡無奇,外裹著紫色的絨布,安嵐將它拿在手裡,大概能猜出究竟是誰送來的。可打開後,卻發現一隻小巧的手鈴,正是當時她和春娘共舞時從她手上取下的那隻。唇角不由彎了彎,然後才看見下麵壓著一張紙,紙上遒秀剛勁的字跡寫著:莫忘記你我之約。
安嵐撇撇嘴:李徽就愛玩這樣的花樣,春娘是異族舞姬,怎麼可能會寫出這樣漂亮的行楷。他就是故意讓她知道,是自己在約她,偏偏又打著春娘的旗號,令她不知該拒該應。
黃澄澄的手鈴,繞在指上便發出叮咚脆響,安嵐想了想,讓瓊芝把肖淮叫進來,劈麵就問道:“最近學的苦不苦?”
肖淮看起來有些憔悴,練武根本難不倒他,但是兵法與布陣卻很考驗記憶與思維,他連睡覺時都在冥記和演繹,還得顧著侯府的防衛,實在是有些辛苦。
安嵐手指一甩,將那串手鈴扔了過去,肖淮不明就裡,卻還是穩穩抓在掌心,然後看見自家小姐擺出個風流倜儻的笑容道:“走,明天帶你喝酒去!”
那間酒坊喚作“莫辭”,不愧於幕後老板的風雅之名。安嵐扮好男裝,帶著肖淮走進門時,剛好看見那棟玉台之上,春娘麵朝裡站著,水蛇般的纖腰向後折下,見是她來了,便用勾了長長眼線的鳳眼輕輕一眨,豔魅流光,足以顛倒眾生。
安嵐看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拍掌叫好。這時一名侍女走過來,問她可是沈晉,沈公子,然後說老板吩咐過,若是他來了,就帶著她去樓上最裡麵的一間房,春娘跳完舞自然會過去見她。
她並不急著上去,而是回頭看了眼肖淮,問:“舞好看嗎?”
肖淮摸了摸鼻子,老實道:“我看不懂這些。”
安嵐一陣無語,“你啊,就是從小都太悶了,有時候也該來這種地方玩玩,學學怎麼和姑娘相處。”她後來想想,前世肖淮好像未曾娶妻,好好一個禁衛總都統,模樣身型都不差,想必就是被他這個悶葫蘆的性子耽誤的。
肖淮露出窘迫之色,低頭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
安嵐一副老母親的語氣:“你好像比我大5歲吧,今年都22了,不能不想了啊。”
肖淮更是顯得局促,輕咳了聲道:“我們不是要上去嗎。”
安嵐頗為無奈,這人的榆木腦袋什麼時候才能開竅正準備上樓,突然看見一個明顯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撥開攔阻他的小廝衝到台前,掏出一把銀票撒到正在跳舞的春娘身上,眯眼衝著她道:“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加,今晚你必須得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