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越瞥了眼場上的位置,成帝身側還空著,是特意為他所留,不想他目光一凜,毫無猶豫地朝著蘇太後大步走去。
蘇太後左邊是沈嫿,右邊是丞相夫人,他擰眉看向沈嫿,語氣生疏的冷聲道:“你是?”
沈嫿的眉心跳了跳,遲疑了片刻,從他的目光中讀懂了什麼,立即起身誠惶誠恐地站到一旁,“臣,臣女沈家沈嫿……”
周圍的人都朝沈嫿拋去了同情的眼神,她可比台上那個小姑娘看著還要瘦弱,該不會也要暈過去了吧?!
不遠處的蘇氏,同樣是擔憂不已,肅王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來府上用過兩次膳嗎,怎麼連呦呦都不認得了,莫要嚇壞她的寶貝啊。
唯一洞悉所有的蘇太後:……
昨兒還在她偏殿,關著殿門兩人私下待了好幾個時辰,這會倒是裝不認識了?!
偏偏她還不能揭穿這兩人的真麵目,還要擠出笑容幫著解釋:“阿越日日忙政事,對旁的事都不上心,定是不記得了,這是沈大學士家的嫡女。”
“此次哀家病倒,多虧了她在旁侍奉,倒比你們要貼心。可惜哀家沒福氣,沒能有個這樣好的閨女。”
許是聽到侍疾,他的目光才在她身上多轉了轉,末了也隻是微微頷首,便雀占鳩巢,毫不客氣地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成帝被晾在一旁,也沒什麼法子,誰讓太後在那坐著,淩越要陪太後,他這個大哥哪有不許的道理,況且今日是他選妃,如此開解著成帝心中才算好過些。
好在這一桌都是長輩,並無年輕的小姑娘,唯一那個小姑娘還被他搶了位置,他坐下倒也不算太違和。
隻是他的氣勢太過滲人,一坐下那獒犬也搖晃著龐大的身軀跟著趴下,毫不誇張地說,它一趴下帶起了四周的塵土,眾人的身子也跟著往旁邊挪了挪。
彆說是動筷子說笑了,整張桌子如同冰窖一般,連個敢吭聲的人都沒了。
而最讓人同情的便是沈嫿了,那獒犬就趴在她的腳邊,眼見她臉色煞白身形微微晃了晃,想動又不敢動生生地站住了。
小姑娘那細胳膊細腿的,甚至都不夠那犬將軍一口咬的,實在是太可憐了。
偏生淩越也不打算讓眾人好過,他大刺刺地坐下,犀利的目光環顧一圈,舉著桌上已有的酒盞一口飲儘,“怎麼,我一來,便都啞巴了?”
他將杯盞往前舉了舉,瞬間所有人都爭相去搶桌上的杯盞,也不管酒量如何,悶頭就往嘴裡送。
自然也沒人發覺,碗筷還未換新的,他喝的分明是沈嫿留下的杯子。
唯有站在他身後的沈嫿看得一清二楚,那杯盞上還有她的唇脂,淡淡的石榴色,是上回他陪她買的,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就選在同一個位置印下去。
沈嫿到底是臉皮博,頭次在這麼多人麵前扯謊,本就掌心冒汗、心跳加速,見他還細細地在杯盞上摩挲,臉騰地一下就燒起來了。
至於那人人畏懼凶猛無比的犬將軍,正拿碩大的腦袋小心翼翼地蹭著沈嫿的鞋尖上的珍珠,那乖巧的勁兒那還有方才氣勢洶洶的模樣。
隻有沈嫿知道,不止是狗如此,私底下它主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於要來換新碗筷的宮女捧著托盤,見此猶豫了下,最終也沒敢上前,捧著嶄新的碗筷又退了出去。
蘇太後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了下,給他找補地加了句:“你來得遲,本就該自罰才是。”
說著給了他一個眼神,提醒他今日是為了誰,若是搞砸了她可不負責。
淩越不置可否地放下了酒盞,抬眼看向了台子,方才暈過去的姑娘已經被抬下去了,這會台上空蕩蕩的,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輕點了下,“您便是喊我來看這個的?”
太後沉了沉氣,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來之前可是熱熱鬨鬨其樂融融的,你一來人都被嚇暈過去了,你也好意思問的出口?!
心中雖滿腹怨懟,但生怕他再說出什麼危險的話來,隻得捏著鼻子繼續扯著笑:“誰讓你總是黑著臉,把小姑娘都嚇著了。”
而後朝賢妃使了個眼色,詢問輪到誰家的姑娘了,莫要耽擱趕緊上。
過了片刻,一個身穿柳綠身姿曼妙的女子掩麵緩步到了台前,她倒是還很有膽魄,能夠硬著頭皮上台獻藝。
沈嫿對她有些印象,好似是哪位尚書家的庶女,因長相豔麗還算有幾分名氣。
想來是家中不舍得嫡出的女兒,便推了她來,對她來說倒確是個能搏一搏的機會。
小姑娘準備的是曲長袖舞,看著便知道花了不少心思,她本就長得精致美豔,細腰長袖還戴著珍珠麵簾籠上層神秘感,一上台便叫人移不開眼。
不僅成帝略抬了抬眼,就連其他人也都盯著她看,將方才的那抹恐懼給消散了。
在她水袖悠悠地晃動而出時,沈嫿睜了睜眼,豔壓群芳是一回事,她眼熱是一回事,但不能再跳了,她移了移腳步想要上前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方才還乖乖趴在她腳邊的甪端,猛然間興奮了起來,根本攔不住地朝著那看台叫喚著撲了上去。
那小姑娘即便再老沉再果敢,看到這等龐然大物,也止不住顫抖起來,哪還顧得上什麼獻舞,驚恐著往後退。
而雙手還在身前胡亂地揮舞著,惹得甪端愈發激動,叫喚聲震耳欲聾。
即便它沒撲上台,隻是在台下張著大口,也足以讓那小姑娘哇的哭出聲來。
頓時席上亂做一團,沒人注意沈嫿何時湊到了那煞神的身邊,擰著眉鼓了鼓臉頰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你快讓甪端停下來呀,嚇著人了。”
因為慌張那力道可一點都不輕,可方才還目中無人的肅王,竟是絲毫沒生氣,反而還在她耳畔低聲哄了句什麼。
“無妨,賢妃自有安排。”
沈嫿當初與這狗不熟時,是著實經曆過恐懼的,很能明白那姑娘的心情,知道是提前安排好的,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些。
不過就算是安排好的,也不好讓人害怕太久,她還是推了下他的肩膀,淩越反握住她的手掌,捏了捏她的掌心。
到底是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酒盞重重一擲,不怒自威地道:“甪端,趴下。”
就見將整個宴席攪和地天翻地覆,興奮地往上蹦的龐然巨獸,猛然間動作一滯,應聲乖乖地趴在了地上,甚至還從喉間發出兩聲很輕微的嗷嗚。
淩越的臉色比來時更黑了,他抬眼看向蘇太後,“甪端的病又犯了,我便先走了。”
“等等,你是忘了哀家今日讓你來作何了,難不成你是打算成天守著這狗過日子嗎?”
淩越譏誚地露出個不屑的笑來:“是又如何。”
“糊塗!你皇兄在你這個年歲,孩兒都繞膝了,你卻日日讓哀家憂心,今日在這的都是京中最好的女娘,相貌家世皆與你匹配,不管如何,你必須得選一個出來,不然你讓哀家死後如何有臉麵去見先皇。”
“母後息怒,阿越定然不是這個意思,阿越,你便低低頭,莫要讓母後一把年紀還如此殫心竭力。”
淩越的眼底已有隱隱的怒意,那雙淺色的眼眸更是幽深的滲人,他垂在身側的手掌捏了又鬆開。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這位爺會動起手來,好在淩越似乎對她的話妥協了,一雙犀利的眼從眾人身上掃過,偶爾還會有停留。
被他的目光瞥到的小姑娘,立即往後縮進母親的懷中。
就算原來動過心思的,瞧見那可怖的獒犬,以及傳聞中易怒的殺神,誰還敢嫁啊,各個都恨不得今日沒出現在這裡才好。
蘇氏離沈嫿有些遠,變故發生時,她也來不及反應,她的目光一直緊盯著自家女兒,見她未被波及到,淩越的目光也未在她身上停留,且很聰明地躲到了太後身邊。
甚是滿意地鬆了口氣,她的寶貝女兒就是聰慧。
可不等她徹底的放下心,就聽淩越冷嗤一聲,“她們也配。”
是是是,您就該與您的愛犬恩恩愛愛,莫要糟蹋了彆人家的姑娘。
緊接著他冷漠的雙眼又落回到了蘇太後身上,見她握著身旁小姑娘的手,很是愛護的模樣,扯了扯嘴角淡聲道:“您既是喜歡,那便她吧。”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跟著看了過去,就見被蘇太後護著的小姑娘,茫然地眨了眨眼。
沈嫿單純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您是說我?”
淩越狹長的鳳眼輕抬,勾著唇角,從喉間漏出聲略帶暗啞的低聲:“就是你,沈嫿。”
圍觀的眾人皆是長出口氣,還好不是她們家的閨女,而後紛紛開始誇肅王眼光好,與沈嫿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唯有蘇氏滿臉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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