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喪(12)(1 / 2)

任逸飛走過念經的和尚,走過燒紙的男女,走到棺材前。

棺材前的中年人抬起臉,老實的臉,真摯的哀戚,聲音哭到沙啞:“是阿飛啊,你來給你婆婆上柱香嗎?”

任逸飛低頭看著他:“是啊。”

說著雙手撐到棺材蓋上,用儘全身力氣一推,棺材蓋直接滑落,‘咣當’一聲,砸到了邊上的蠟燭和油燈,一團火焰竄起來。火焰裡麵飛出許多蠅蟲,屍臭蔓延。

全場寂靜。

就像子夜提前來臨。

任逸飛一隻手抓住地上中年人的衣領,咬著牙,揪著懟到棺材裡。中年人看到棺材裡爬滿蛆蟲的屍體,大聲哭喊起來,雙腿拚命蹬。

“七天守靈,和尚誦經,金銀房舍大轎高馬,風光啊。”

眾人大驚,撲上去抱住阿飛的腳:“阿飛你乾什麼?大不敬啊!”

阿飛像是釘在那裡,又似硬挺的青鬆紮在崖邊,幾個人撲上來都拉不走。

“可這是給死人辦的嗎?這是給活人辦的!”任逸飛死死壓著他,手臂肌肉鼓起,“伯伯你好好看,仔細看,這是叫你親手勒死的母親,殺人償命,何況弑母?”

靈堂正要暴動,任逸飛這話一出,頓時又是一片寂靜。

抱著任逸飛的人鬆了手,他們的目光轉向中年人,眼中難以置信。

中年人滿麵羞愧,他不敢與人對視。而中年婦女雙手捂臉,癱倒在地。

事情如何,不必再說。

一個年長者顫抖起來,他拿起拐杖狠狠打下:“畜生啊!”

“喔喔喔——”

一束天光突然照進來,驅散了壓在眾人頭頂的黑暗。

那光詭異地平著照進來,落在掉了蓋子的棺材上,也落在一瞬間定格了身體的眾人身上。

人群裡的玩家呆呆看著突變的世界。

伴隨著雄雞嘹亮的鳴叫,天亮了。

眼前無數影像重疊,春枝婆婆睜大眼,相似記憶上湧。

“這不是第一次。”這不是她第一次參與副本。

差不多的守靈的人,差不多的玩家,差不多的發展。她的人生好似彆人編寫的戲,重複上演,每次都真情實感,每次都落寞收尾。

除了這一次。

阿飛撲在棺材上的影子,直立挺拔,鬆柏一般。

“原來已不是少年,而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春枝婆婆已經不去糾結真還是假,隻覺得這就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輩。

難道他不知道遊戲已經結束了嗎?他不知道在叫破她的名字的時候,就已經通關了嗎?

春枝婆婆突然想起,當年她是多麼喜歡這個眼裡有光的小輩?

看到光,就看到了希望。

“哈哈哈哈——”

春枝婆婆的笑聲在安靜的靈堂炸響,這聲音乾枯沙啞,像生鏽的鐵片在拉鋸。

她一邊笑一邊哭,怨氣化作紅淚。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

久到她都懷疑自己就是矯情,是活該,是罪有應得。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一輩子辛辛苦苦,一人挑著一個家,最後卻因為被男人撕掉一件衣服、偷走一件小衣就該死?

她要一個公道!活著要一個公道,死了還要一個公道!

春枝婆婆跑到靈堂門口。

太陽從層層黑雲中衝出來,打碎了,分解成霞光萬道,世界沐浴在天光之下。

她在黑暗中徒步行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算是活著還是死了。但這路,終於到了儘頭。

黑暗中壓著她的東西在天光下雲消霧散,春枝婆婆仰頭看向白日青天,眉眼舒展。

“天亮了。”

“你不是npc?!”小美的嘴張得很大,能吞下一顆蘋果,“我的媽呀……”

她想起了自己忍饑挨餓的時候,人家捧著豆子粥大快朵頤的樣子。

她又想起了自己滿眼血絲,看著人家趴小床上睡覺,還有npc蓋被子的樣子。

小美好似生啃了檸檬,檸檬汁從眼角流下來。

打掃一愣一愣,還沒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為什麼這個人要掀棺材蓋?為什麼boss這麼激動?為什麼遊戲就結束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老玩家‘添油’還算冷靜,他已經搞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

發現‘和尚’是鬼之後再反推,就像是做小學數學題一樣簡單。要不是有第九人這個迷惑選項,他們本該第一時間發現。

他是被思維局限,沒想到新手局的boss已經這麼難纏,居然學會了玩這招偷梁換柱。

比起boss是和尚,‘添油’更震驚與第九人居然不是鬼。

他怎麼能偽裝得這樣完美?將自己隱藏進npc裡,連真正熟悉這個副本的‘鬼’都騙過。

這……真的不是開了掛?

陽光一照,npc們都化作白色的蠟像,他們立在那裡就是眾生百態。

任逸飛放開手,甩了甩。

“你叫什麼名字?”春枝婆婆問他。

“阿飛。”

“真名。”

“我真叫阿飛。”任逸飛,阿飛,沒毛病。

“孩子,你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