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房,江盼兒在桌邊坐下來,手指和錦帕糾纏在一起,望著蠟燭上滴下的燭淚默默出神。
她在想,要如何跟謝麟開這個口。
把哥哥弄進家來當個賬房必然指望不上,但謝家名下的鋪子產業那麼多,讓謝麟安插個寫寫算算的活並不是太難。唯獨擔心謝麟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尤其看重人的品性,若是德行有虧,哪怕是大舅子,也不會同意把人攪和到自家生意裡頭。
江盼兒邊思忖邊搖頭,又想起前一陣子謝麟到外地運一批貨,已經大半月沒回家了,照說再過兩三天總該回來,好不容易見上麵卻又得跟他提這種事,多少有些掃興。
這也算了,她性子要強,平日從不向謝麟討要什麼,如今要為哥哥破例了。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豐州有一句民謠——“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說的便是丈夫外出做生意,妻子便留在家裡侍候公婆,教養子嗣,夫妻倆一輩子都見不著幾麵,如今她總算體會到這滋味了。
-“等我回來,給你帶當地最美的胭脂。”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謝麟離開前一晚跟她說的話,嘴角不經意地彎了起來。
紫藤進來的時候,偷偷捂住嘴笑了。
“喲喲喲,少夫人這是想什麼呢,笑得比這花還嬌豔~”紫藤指著桌上花瓶裡的虞美人,一臉揶揄。
江盼兒微微低頭,笑而不語。
紫藤知道江盼兒臉皮薄,也不點破,手腳利索地開始收拾屋子。
她把熨好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放到箱籠中,忍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故作無心道:“少夫人,您哥哥那事兒,要不要告訴少爺呀?”
作為一個下人,問主子這種問題顯然逾矩,但江盼兒在謝家沒有可以說話的人,紫藤對她忠心耿耿,她便待紫藤親如姐妹,兩人私下裡說話從不端著主子的身份。
江盼兒如實告訴紫藤自己的想法,說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這小丫頭,彆的不上心,偏偏這事記得倒牢。”
紫藤臉刷的一下紅了,心虛地大聲道:“我關心少夫人的娘家哥哥,不還是為了您?若是江少爺他過得不好,您又如何能寬心,您愁眉苦臉,我便坐立難安,少爺也……”
江盼兒討饒似的打斷她的話,“好了好了,你有說不完的歪理,我才不與你辯。”
她是個心思玲瓏的女子,又怎會猜不到紫藤這般的緣由。
豐州有早婚的習俗,男子十五六便成家的比比皆是,紫藤的年紀換做尋常人家裡的女孩,早就該許人了。
今日哥哥來家裡,她便想起打小人家就誇哥哥長得俊俏,隻是再好的相貌也經不起酒色虧空,如今他臉上的淫/邪暴戾之色一去,便是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不比謝麟遜色。
紫藤春心萌動,也可以理解,隻是哥哥恐怕對紫藤無意,便隻能是一樁憾事。
主仆倆之間倏地安靜了稍許,紫藤也明白過來,自己不過是一個丫鬟,竟然暗中對江少爺存了那種心思,真是癡心妄想了。
好在她性子開朗活潑,並未被這個問題困擾太久,便說起白天老李那件事。
“少夫人,其實老李那腿,一開始並不是這麼嚴重的。而是老爺沒了以後,有次府裡進了歹徒挾持夫人,他救主的時候又折了一次腿,這才變成現在那樣。不然他這腿腳,做門房也不適合,都是夫人看在他曾有功的份上留下他的。”
江盼兒聽了越發奇怪,“既然是件護主有功的好事,你白天怎麼支支吾吾,我還道有什麼秘密在裡頭。”
紫藤五官都皺起來,似乎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走到江盼兒身邊,連腳步聲都不自覺放輕了。
她悄聲說:“您才進府一年,府裡很多傳言您都還不知道。表麵上老李的腿是這個說法,但有在夫人院子裡當差的丫頭目睹了真相,說夫人和老李,有點……”
她看起來像是難以啟齒,見江盼兒滿是疑惑地看著她,心一橫,“……不乾不淨的!”
江盼兒睜大眼睛,嘴巴久久沒合起來,忽然,她“撲哧”笑出聲,甚至有止不住的趨勢。
紫藤有些惱,“我說的都是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