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年從酒樓打包了幾個小菜,一壺小酒,在細雨中加快腳步往家裡走。
當初江家那個大宅抵債賣了,雖然不久前他已經贖了回來,但更喜歡住現在這個小院子,也不用請什麼下人,相當清淨。
不過今天不同,江晟年沒有直接回到自己屋子,而是推開隔壁一間的房門。
因為沒點蠟燭,加上陰雨天,整件房間顯得有些昏暗,但江晟年還是一眼就看到瑟縮在床邊的那個女人。
他把飯菜放到桌上,然後去廚房重新熱了酒。
已值深秋,需要這些東西熱熱身。
江晟年是在一個偏僻的鄉下找到這個女人的,她叫秋離,原先是謝夫人院子裡的丫鬟,十幾年前回家探親的時候遇到山匪,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完全沒想過她能活下來,而且離她們並不遠。
“吃飯,放心,我這裡很安全。”江晟年先坐下來,端起酒杯輕啜一口,神情語氣都很放鬆。
秋離挪著步子走到桌邊,臉上臟汙得看不清五官,頭發也像是長年沒打理,亂蓬蓬地散落在肩上。
江晟年知道她很清醒,雖然在鄉下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個瘋女人,靠村民們的施舍才勉強活下來。
任是誰身懷一個自己所不能承受的驚天秘密,又經曆了驚心動魄的絕地逃生,都將永遠生活在陰影之下難以釋懷。
但對秋離而言,這種偽裝更多的是保護自己的手段。
當年她是唯一知道謝夫人和李青私情的人,隻因她對李青有意,自然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無時無刻關注他的行蹤與舉動,更何況那種事怎麼可能瞞得過有心人呢?
她苦澀地把這個秘密咽下,因為知道一旦這樁醜事泄露,不僅謝家要被全豐州的人恥笑,李青也不會有好下場。
她以為她能藏一輩子,沒想到一次中秋賞月,和其他丫鬟們一起喝了點桂花酒,她腦袋一熱,昏昏沉沉間竟險些說漏嘴,好在當時大家都不清醒,她以為第二天沒人再提,這事就該過去了,後來仔細一想,也許是被當時經過的吳婆子聽了去,才招致險些要了她命的那幫“劫匪”。
中秋節剛過沒兩天,就發生了李青他爹那件事,她當時站在人群外圍膽戰心驚,知道李青沒有暴露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李青就出事了。
她內心升起不祥的預感,和吳婆子告假回家探親,還記得當時吳婆子的表情有些奇怪,卻天真地沒有多想,第二天就匆匆提著包袱出了謝家。
她事後反複回想,那條山路雖然偏僻,但走了這麼多回,從未聽說有山匪,還偏偏就在她經過的時候出現,究竟是劫財還是滅口,似乎也能想明白了。
十多年來,李青的死和那天險些殞命的經曆沒日沒夜地折磨著她,事到如今,她完全可以確定,李青的死絕不是意外。
那女人太狠心了,李青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他不會想到,最後害死他的竟是前一刻與他情意綿綿的枕邊人。
江晟年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這麼多年折磨她的心病可以治愈了。
“我想淨身,換身衣裳。”她說。
江晟年笑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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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時空任務者,江晟年知道自己的出現以及種種行為必然會激化某些矛盾,事件發展的方向在無形之中已經改變,所以在得知老李的腿出事了以後,他便時時刻刻關注著那邊的動向。
到了鋪子以後,聽謝麟說他明天要去外地辦事,本意欲讓江晟年陪他一起,但江晟年已經在這麼多次任務中形成敏銳的嗅覺,他本能地感到,謝麟離開謝家,是一個特殊的時間節點,他不能掉以輕心。
他拒絕了謝麟,並在謝麟出發這天去了謝家看江盼兒,順道告訴她自己已經將江家大宅贖回來的消息。
江盼兒自然高興不已,從她洋溢著笑容的臉上,江晟年知道自己離主線任務的達成不遠了。
從南院離開,江晟年腳尖一轉,叫住過路的丫頭小廝便問老李的位置,緊接著來到那個偏僻的院落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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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飯點,老李的住處就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但對老李而言,心中更多的是感激,還有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惶恐。
吳媽和劉婆子拎著一個四層的食盒,將精心準備的菜肴和酒擺到桌上。
老李撐著拐杖下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個勁兒地感謝夫人,坐下來以後也不敢去碰那些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菜。
吳媽好笑地瞪他一眼,“這些本來就是給你吃的,你是謝家的老人了,那天你一去西院,夫人立刻就想起來了,和我說覺得以前怠慢了你,趁你還在謝家,要對你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