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八百裡急馬回朝稟報後,以舊疾托病在葉片子村躲皇帝的汪永昭跟身邊的婦人冷笑了一聲,道,“死得倒是及時。”
他一臉說不出的譏俏,張小碗笑而不語。
汪永昭也隻是找個人說句話,並不指望她懂得什麼,說罷就繼續看著手中的兵書。
那報訊的人還站在屋中,有些窘迫地看著這時停下手中針線活,微笑看著他的張小碗。
“下去吧,灶房裡熬了羊湯,你去喝上幾口,再灌上一囊再走。”張小碗微笑著與他說道。
那報訊之人已連續幾日當著她的麵給總兵報過訊,已與她有些熟斂,聽罷這言朝她略為感激一笑,抱拳施禮就退了下去。
這時汪懷善正大步進入,一進門就對他娘說,“王爺說了,讓我再候上一會。”
張小碗聞言皺了眉,“都與你說過了,不許再提這事。”
汪懷善看她沉下了臉,不敢再靠近,便坐到了汪永昭的另一側。
“王爺還說什麼了?”汪永昭翻過一頁,漫不經心開口道。
“說皇上不準備把兵印交給他,也不交給你……”汪懷善說至此,那臉色也沉了下來,“怕是要到軍中人馬大損,他才會鬆口。”
他說罷,汪永昭未發聲,依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手中的兵書。
見他不語,汪懷善又等了等,見他還是不說話便忍不住開口問道,“要是大東,蒼西都失,您也不請命嗎?”
“請什麼命?”汪永昭又翻過一頁,淡淡地道。
“到時夏人一入,東西兩州的老百姓流離失所,全都無家可歸,您也不請命嗎?”汪懷善說到此怒火一起,大聲地說了起來。
“我無兵權,也無統帥之職,與我何乾?”汪永昭抬頭輕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皇上都不急,你這小兒急的哪門子的急?”
“你……”汪永善聽後怒瞪了他一眼,轉頭便對張小碗說道,“我去找先生去。”
說著不待他娘回話,大步就往門外走去。
他走後,張小碗也無心手中的針線活,她苦笑了一聲,小聲地朝汪永昭道,“可否能托您一事?”
“說。”看著兵書的汪永昭又翻過一頁。
“到時他非要上那戰場,能否請您讓人拖住他。”
“何解?說清楚。”汪永昭聞言,書也沒再看了,一把甩到了桌上。
那書甩到桌上劇烈地“碰”了一聲,張小碗眉毛不禁一跳,她沉了沉心,才輕輕地說,“他畢竟還小。”
“還小?過了十三就是十四了,他還小?”汪永昭臉冷了下來,“你為他殫精竭慮這麼些年,為的就是在他可立功時擋他前程?”
“再過得兩年也不遲……”
“再過兩年,這天下又得改朝換代了,還等得了他到時立功?”汪永昭聞罷冷笑了起來,“說你婦人之仁你還真是婦人之仁,真是慈母多敗兒,古人誠不欺我也。”
他這嘴裡沒幾句話是能聽的,張小碗低著頭沉默著,不再言語。
說來,這人話說得難聽,可話是沒錯得多少的。
懷善已經長大,他自己都想飛出去了,隻有她,事到臨頭了,心中還是有一些舍不得……
等到年底,快要過春節時,大鳳在失了雲滄兩州後,又失了大東。
皇帝召總兵汪永昭入宮,當晚,汪永昭是被抬在轎子上回的,回時尚在昏迷中,據回來的人對張小碗的說法就是舊疾複發,命在旦夕。
過得幾日,在太醫的照顧下,汪永昭在昏迷中醒了過來,但一時下不得地,這時,前線又發來八百裡急報,大軍這時退到蒼西,已無法再退了。
因為再退,就要退到關西了。
關西後麵,就是大鳳朝的京城——建都。
隔日,永延皇就封大鳳虎將忠王嫡子靖王為兵馬大元帥,即日起程,大伐夏朝。
當日,汪懷善去了汪永昭現在住的臥房給他磕了三個認認真真的響頭,又去了他娘那,對著門磕了十幾個頭,足磕得額頭都出了血,房內的女人忍不住歇斯底裡大哭後,他才忍了眼中的淚,上了那兵士牽來的馬,領著銀虎營與黑狼營的人馬,為靖王當了那前行軍。
軍馬磅礴而去,待聽不到聲音了,張小碗摸出了房,一步一步走到那前院,她身上再也沒有了力氣,她倚著大門緩緩坐下,看著那飛揚的塵土最終落下,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她才能看到她那在她懷中背上長大的小兒。
她坐在那半日,家中的奴仆無一人敢這時過來叫她,待到夕陽西下,紅霞染紅了這個滿臉滄桑女人的臉,把她單薄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長得就像一根隨時可截斷的線。
這年,大鳳朝二十三年,永延三年末,張小碗二十九歲,穿來這個朝代整整二十年。
在這年末,她過上了等待她離巢的兒子回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