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1 / 2)

三月上旬,張小妹被張小寶帶了回來,張小碗沒見她。

許是知曉她不想見,她去看望劉三娘時,也沒從沒遇見過張小妹,劉三娘有那麼兩次,握著她的手想說話,但卻還是未把求情的話說出口。

張小碗猜得出她要說什麼,但她沒說出來,她就當不知情。

她不是什麼事都管得了,今日她再答應幫張小妹又如何?她跟著那麼個不歇停的男人,仗著汪永昭的勢,遲早要翻天。

哪天要是出事,救不了時,那才是無藥可救了。

現在小妹至少還活著。

這其中種種厲害,張小碗不想說給劉三娘聽,想來,劉三娘要當她心狠,那就算她心狠罷。

三月底,劉三娘也是不行了,這日,張小寶派了人急進都府,找了她去。

一進劉三娘的房,就聽著張家的孩子們的一片哭聲,見到她來,都叫著她“大姑姑”,張小碗從他們中間走到床前跪下,看著床上蒼老的婦人,眼睛含淚,叫了一聲,“娘……”

一直閉著眼睛,不知在喃喃自語何話的劉三娘一聽她的聲音,突然睜開,伸手抱住了她的手放至胸前,大哭道,“那個時候,我隻能想著要死全家一起死了算了,我們一家不要在這人間受罪了,那個時候苦啊,閨女,咱們家那個時候苦得啊,你娘我這心裡現在想起來都疼。”

她突然像回光返照般說出了一長串的話,說罷,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睜著渾濁的眼,看著張小碗微弱地道,“閨女,閨女,答應娘,定要為娘護著他們,你定要啊……”

手上的手勁越來越小,張小碗看著她慢慢斷氣,她緩慢地點了下頭。

“娘……”

“娘……”

“娘……”

“奶奶,奶奶……”

屋子裡一片哭聲,張小碗掉著淚,好半會全身軟得沒有絲毫力氣,最後還是婆子扶了她起來,讓她坐到椅子上,看著一群人嚎啕大哭。

給劉三娘安床時,她眼前一片發黑,張小妹跪在她腿前哭時,她是知曉的,但她已無力去看她一眼。

夕間,汪永昭來了,也帶來了一群奴仆過來幫忙。

張小碗在她歇息的房裡看到他,朝他伸了伸手,朝他道,“您過來扶扶我。”

見她有非要站起之勢,汪永昭大步過來,扶了她一把。

張小碗緊緊拉住他的手,喃喃道,“回府,回府,孩兒們可是吃了晚膳了?”

見她魂不舍守,汪永昭拿過這時遞上來的熱參茶,大力地吹了幾下,隨即又試了試溫度,這才喂她喝了幾口。

熱茶下肚,張小碗才回過一點神,這時,她深吸了幾口氣,才朝汪永昭道,“我們回去罷。”

“你歇在這罷。”汪永昭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臉。

“不用了,”張小碗搖頭,“明早小殮之前過來即好。”

這裡是小寶當家,她不能在這當口,替他做了他的的事。

“好。”見她要走,汪永昭便應了一聲,轉頭就對江小山道,“把馬車牽到門前。”

“是。”江小山忙道。

萍婆這時收拾著從府裡帶來的食盒,又匆忙裝了一小碗五穀粥送到張小碗麵前,輕聲道,“趁熱喝小半碗,身子才不涼。”

張小碗接過碗,看著桌上那個大食盒,回頭朝汪永昭感激地笑了一下,便把粥幾勺送下了肚,隨汪永昭出了門。

出門時,張小寶大步趕了過來,張小碗往後看,看到了小弟在拉著小妹。

小妹看到她看她,頓時大聲地嘶叫著,“大姐,你聽到娘的話了,你救救我,救救我的相公罷,大人,姐夫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我大姐為你生了三個兒子的份上,您……”

張小碗臉色發白看著她的叫嚷,如若不是汪永昭扶著她,她都走動不了一步路。

這夜半夜,張小碗睜開眼看了一眼一直未滅的油燈,對身邊閉著眼睛的男人說,“老爺,我心裡疼。”

汪永昭聞言猛地睜開眼,想也不想,拿過枕頭邊的盒子,輕扶著她,把救心丸放進了她口中。

吃下藥,張小碗吐納了好一陣,便把臉伏在了汪永昭的胸前,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是她這世的爹娘啊,一月,她的爹才下葬,現在,臨到她的娘了。

隻有失去了,她才知道這有多痛。

她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哪怕他們一個隻會朝她怯怯地笑,一個隻會木著張苦臉看著她,可這一世裡,她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老爺……”良久後,張小碗哭出了所有眼淚,疲倦至極之際,她輕叫了一聲汪永昭。

“嗯,好了,彆哭了。”汪永昭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另一手拿著帕子拭著她的淚,目光深沉。

張小碗慢慢軟下身體後,汪永昭看著昏睡過去的她,替她裹了他的狐衣,抱去外屋讓候在外麵的瞎大夫把了脈。

“她把鬱結哭出來一些了,這幾日用溫方養著就好了,切勿著涼。”老大夫說完,又扶了扶她的脈,良久後,看著汪永昭的方向道,“還是看著她點,她雖自懂調解,但情緒過於起伏,於她壽命有礙。”

“嗯,送大夫回房。”汪永昭朝江小山道。

“是。”江小山輕聲地應道,走過來扶了大夫往門外走。

這時萍婆來報浴房熱水已備妥,汪永昭抱她過去,未讓婆子動手,與她淨了身。

把她從浴桶裡抱起來時,她醒了,睜開眼看著他嘴角翹了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那一刻,她一語不發,汪永昭卻知曉,她在擔擾他的濕發,怕他寒著。

“我會拭乾再上床。”汪永昭朝她淡淡地道。

她這才閉上了眼,嘴角又微動了動。

婆子在給她拭發時,汪永昭自拭了發,喝著手中的熱茶,看著在榻上靜靜閉著眼睛,不聲不響的她。

自京城奔喪回來後,眼角的細紋就纏上了她,再也未散去。

自張阿福死後,又知曉善王的事後,偶爾她不笑時,隻靜坐在那繡衣,全身都會蔓延出幾許悲傷。

有時她看著天空,看著夕陽,如沒有孩兒來打擾,她都不知道眨眼,誰也不知曉她在想什麼。

她不與他說她心裡的話,他冷眼看著她克製著她的情緒,想著終有一日她會選擇發泄出來,選擇繼續活下去。

而如他所料,她沒有被這人世間打敗。

她痛哭了一場,他想,明日早起,她定會朝他露出笑。

她會陪他活著。

她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我不在府中,你們要按時用膳。”張小碗一早起來,喝了參粥之後又咽了半顆養生丸,對前來請安的兩個孩兒細細叮囑,“懷仁你要乖乖聽爹爹與慕哥哥的話。”

汪懷仁走到她身前,“哦”了一聲,便抬臉看她,“那何日我才能去看外祖母?”

“能去時,你爹爹自會帶你們去。”張小碗輕柔地撫了撫他的臉,低頭捧著他的小臉愛憐地道,“娘親這幾日不在府中,你要與慕哥哥好好照管自己,你是個小大人了,還要替娘親照顧爹爹與慕哥哥呢。”

“是呢。”汪懷仁點了頭,在張小碗懷中雙手抱拳,朝張小碗拱手道,“孩兒定會好生照顧爹爹與慕哥哥,娘親且放心去罷。”

張小碗真是疼愛他入骨,雙手攬了他入懷,笑著輕搖了他兩下,又偏頭與汪永昭道,“我這幾日會晚些回來,這春日晚間要比白日要偏冷些,您可切記晚上多穿件衣,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