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深究,隻當是個一般媳婦,木如珠也是個好的,舉止溫婉大方,進退得宜,張小碗早晚見她兩次,也跟她說說話,倒也覺得算好,想來,懷善與她不能鶼鰈情深,至少也能相敬如賓。
與懷善談過後,她便也隨木如珠去了,她原本還想冷著這個兒媳,教她取舍,但說來也如汪永昭告知她的意思那般,她給出去的,她這個是王妃的兒媳不一定覺得好,反倒弄巧成拙,如先前幫她找的婆子一樣,反覺得她多事。
現與她這兒媳早晚半柱香的時間處著,兩人皆溫言笑語,偶爾懷善帶她過來用膳,夫妻倆看起來也很是恩愛。
膳桌上,張小碗更是止了那些以前當著兒媳說給家人聽的那些話,飯桌上也隻勞神著汪永昭與兩個小兒,自不去管這兩小夫妻。
劉三娘六月底下葬後,七月初頭,漠邊的天氣甚是炎熱,木如珠這日在他們的院子裡突然昏倒,黃岑過去一把脈,說是胎兒已有三個多月了。
“三個多月了,這身子還康健得很。”汪杜氏聽到消息,過來與張小碗笑著道。
張小碗笑著拍了拍她的說,“你莫說話,讓我算算。”
算來,這應該是打完仗回京的路上懷的,外祖母的喪訊那時還未傳過去。
見張小碗低頭沉算的樣子,汪杜氏回過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以為然地道,“您莫怪我冒犯了親家的老太爺老夫人,說來,便是在老太爺葬後懷的又如何?這隔著萬裡之地打著仗,誰知曉家中出了什麼事?這孩子懷了是喜事,您莫要想著外人怎麼說了,不須操這個心。”
張小碗聞言笑,萍婆給汪杜氏重添了一杯茶,笑道,“夫人小心慣了。”
“現如今用不著這般小心了,再說了,善王妃也是個有本事的,她還怕得了誰人說?”汪杜氏說罷,又喝了口茶,起身淡淡地道,“我代您去瞧瞧善王妃去,看她身子骨如何了。”
“去罷,勞你替我走一趟。”張小碗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汪杜氏到時說話婉約點。
汪杜氏笑著點了點頭,朝她福了福身,便帶著貼身婆子走了。
路上,婆子與汪杜氏輕聲地道,“這喜事,夫人也不瞧上一瞧?”
汪杜氏掩帕輕笑,未語。
讓善王妃先在她這個嬸子麵前逞逞威風就好,至於想在婆婆麵前用她那點可憐的小心計,這輩子就甭想了。
她也不想想,她這婆婆一路鬥過來,什麼時候真吃過虧過,她一個小輩,在殺伐決斷一生的婆婆麵前玩那小心思,她看著都想笑。
三個多月了,她當這都府裡的人是傻的,沒人看出來呢。
不過是上麵的那兩位懶得發話,隨她去頑著了。
木如珠肚子先頭幾天不舒服得緊,張小碗派人送了幾次藥材過去,在第二天時去看過她一次,溫聲慰語了幾句。
木如珠拉著她的手,流著淚地說了好半晌的話,說總算沒有對不住汪家。
張小碗又輕言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寬心養胎。
這日瞎大夫過來與她討菜吃,吃罷就對張小碗毫不客氣地說,“看著你心是最慈的,卻也是最狠的。”
“當娘難,當婆婆也如是。”老大夫的話不客氣,但他算來也是長輩,還儘心教導著懷慕,張小碗便也不以為意,溫和地與他說道。
“孫子也不親了?”
“唉,想親,也得人給我親才成。”張小碗笑了笑,給他添了杯茶,細心地吹了吹,放到他心裡,才溫和地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看開點好,他們的日子由著他們過罷。”
“你倒想得開。”老大夫哼了哼。
先說她心狠,又說她想得開,張小碗哭笑不得,隻得道,“還能如何,這日子得過下去啊。”
老大夫哼了哼,喝罷茶,又從袖中掏出兩個瓷瓶,道,“補氣的,吃著頑罷。”
說罷就高聲叫小廝扶他回去,扶到門口,老頭兒嘴裡還嘀咕了一句,“這五花肉沒前個兒吃的香,嫌我著的太多,就給我壞的吃,真真是個壞心腸。”
他吃罷,還要說兩句嫌話才走,他走後,收拾碗筷的八婆都樂得笑出聲,側頭與張小碗笑道,“您可彆再依著他了,越依著脾氣越大。”
“刀子嘴,豆腐心罷了。”張小碗搖搖頭笑道。
八婆便也點了頭。
“叫丫環來抬罷。”張小碗伸出手拉了下她,“你坐著歇會,等會去府門口幫我看看,看老爺領著三個公子回來沒有。”
“哎喲,”八婆一聽一看天色,“又快酉時,這時辰怎過得這般快?”
說罷,也不管張小碗說何話,去了門口叫來丫環,看著她們把碗端了下去,把桌子地麵才擦了,才朝正在做著手中針線活的張小碗道,“我去叫七婆過來,就去門邊看著。”
“嗯。”張小碗點頭。
善王一進府,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看了看王妃,見她躺在榻上正看著書,便笑道,“少看些書,莫看壞了眼睛。”
“你回來了。”木如珠一見他,便急忙下了榻,“可有熱著?”
“沒有。”汪懷善笑著搖頭,“你呢?”
“我在屋中,還有冰盆置著,哪能熱著。”木如珠扶著肚子走近他,接過丫環手中的溫帕,為他拭臉。
“那就好,要是還熱,便讓人再去冰窖多取兩盆。”
“知曉了。”說到這,木如珠笑著問,“你可去娘親那請安了?”
“未曾。”汪懷善笑著道。
“那我與你一道去。”木如珠忍不住翹起嘴角,眼睛裡滿是歡喜。
“不用去了,”汪懷善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我跟父親說了一聲,我明早一早去多磕個頭算是補了,今個兒晚膳我就陪你在院中吃。”
“父親可是答應了?”木如珠抬臉,笑著隨意問道。
“嗯。”汪懷善點頭,接過她手中的帕拭手,又笑著與她道,“坐著去罷,莫累著。”
木如珠笑著嬌俏地白了他一眼,“哪有這麼嬌氣。”
汪懷善輕笑了一下,輕拍了拍她的臉,“去罷。”
家中懷慕已有十三,自有相識的官眷來說親,有時遇到懷慕,當著張小碗的麵就會打量懷慕不休,懷慕先頭兩次似有些害羞,再後來卻也是坦蕩大方起來。
說到親事,張小碗訝異懷慕的坦蕩,她與他提過一次,懷慕竟落落大方說,“隻要娘看中的,溫婉可人的就好,孩兒會歡喜她的。”
張小碗回頭夜間就與汪永昭納悶地道,“懷慕已想娶媳婦了。”
“怎地?”
張小碗說罷白天在庫房中懷慕與她說的話,汪永昭便翹起嘴角笑話她道,“是你提起,他當你想要,如你的意,你還說他?”
張小碗聽著歎了口氣,“我哪是想要,我還想讓他去看看,看歡喜哪家,哪料他這話一出,我的話都憋在肚中。”
“他不是懷善,他的婚事,你一人做主即可。”汪永昭淡淡道。
張小碗抬頭看他,看了兩眼,就又趴回他的胸口歎氣。
“嗯?”汪永昭摸她的耳朵。
“孩子越大,越不知怎麼辦。”張小碗搖了搖頭,想了一會道,“我定要想個法子,好好跟他們處才成。”
懷慕太乖,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懷仁太壞,明順著她的意,暗裡就溜,回頭怎麼訓都訓不怕。
看她話說得甚是認真,汪永昭便笑了,輕順著她的背笑道,“孩兒太乖你不願,太調皮你也不願,誰知你心中是怎地想的。”
明明是一切原因的源頭,他還說出這等話,張小碗隻能低頭,當作沒有聽到這話。
邊漠十月進入冬天,張小碗讓木如珠早間就不用過來請安了,免得冷著了身子。
因著木如珠的身份,節鎮的官眷也一一都來探望過木如珠,但請過了安,來過一次便也不來了。
木如珠叫丫環請過一次蕭夫人,蕭夫人來了,性情爽朗的她與性情同樣開朗的木如珠確也是談得來,慢慢地,彆家的夫人有空來與張小碗請安,便也過去與善王妃說得幾句話,一時之間,善王妃也跟眾位夫人處得甚是不錯。
如此,等到這年過完,正月二十五,木如珠為汪懷善生下了兒子,汪嶽。
三月,汪懷善帶了王妃世子回京。
他們走後,都府無甚變化,不過節鎮裡的官眷卻是鬆了一口氣。
四月,汪永昭帶張小碗去滄州,遇過彆莊,張小碗下馬車看了楓林幾眼,欲要上車時,有婢子遠遠跑過來,朝他們見過禮後,婢子提著手中的花籃與張小碗笑道,“我家公主說,您去年過年送來的羊肉甚是美味,那幾樣顏色的布料,她看著也歡喜,她也沒有什麼太好的送給您的,就剪了幾樣親手栽的花,送給您過過眼。”
張小碗笑著讓婆子接過,笑問了她幾句婉和公主的身體,婢子答甚好,她便上了馬車離去。
她走後,站在山頭花海中的婉和看著那遠遠離開的馬車,彎腰抱起身邊的孩兒,柔聲與她道,“等到京中有人來接我們了,順路過沙河鎮時,娘親帶你去拜見那位和善的奶奶,你看可好?”
“她就是外祖母的好友麼?”
“是呢,”婉和笑著與她道,“她與你的外祖母一樣,甚是歡喜乖巧聽話的孩子,也定是會歡喜我們樂兒的。”
“嗯,樂兒乖。”小女孩重重地點了下頭,用柔軟的雙唇親了親她的臉,雙手掛上她的脖子,“樂兒聽娘的話。”
婉和便輕聲地笑了起來,抱著她慢慢地往山下走,神情溫柔。
她要好好活著,讓她的女兒能依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