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1 / 2)

汪永昭派了親信上京,夕間他回了後院,那婦人正坐在院中亭子裡,低著頭在繡架前繡衣,頭上還映著陽光的餘暉。

明年是他的五十壽辰,她說要給裡外置辦一套衣衫,外衣裡衣都繡上金虎,汪永昭聽她與他細細說過,那樣一番工夫,光幾件衣裳,以她一已之力,就得繡上近一年才成行。

她欲要親手繡,他也不願差針錢婆子幫她,隻是讓她每日繡衣的時辰彆太長,免得傷了眼睛。

汪永昭這時悄步走近,站立於她身前,就見她捏針停下,抬起頭朝他笑,“是什麼時辰了?”

“尚早,剛過申時。”汪永昭掀袍,在長凳上坐下,看著繡架上那隻繡成了一半的虎頭。

細看它的眼神,汪永昭頗覺有熟悉之感,他斂眉又看了幾地看向了這婦人。

“等繡成了,神韻就全出來,到時穿在您身上,會好看的。”張小碗笑,她設計的較為含蓄,並不張揚,重要部份都是虎紋,那虎頭,繡在了背後,整件衣裳隻有全部鋪開,才看得清原貌。

老虎的眼神,她是想了又想,才讓它相似了汪永昭的眼神。

這一件衣裳的繡成並不容易,她多年的繡功,還得專心致誌,全力以赴才成。

不過,雖會辛勞,但這也是她能做得最好的事情了。

前世所有的一切在今生全變了樣,唯獨做成一件讓自己滿意的成品衣裳的成就感一直在著。

這一路再怎麼隱藏自己,走到如今這步她也明白了,人可以改變甚多,但根底上的東西卻是根本不會變的。

也恰恰是那個根底下的自己,才讓她走到了如今。

現今是好是壞,她也都得自己承擔。

這怕就是人生了。

汪永昭還是在皺眉,張小碗看著他笑,伸出手去摸他的眼角,柔聲和他道,“像您才好啊,我都怕繡不出像您眼睛裡一樣的神采,琢磨了近一月,才繡出了一隻眼睛出來。”

她一直都很會說話,無論多少次,都能說得讓他為她心動,汪永昭頗有些著惱她的嘴巧,但總也著迷於她的溫言軟語。

“隨你。”汪永昭拉下她的手,摸了摸她指尖的厚繭,拿了放在架子上的白膏,給她擦起了手。

張小碗把兩手都伸了出來,笑著看著他給她擦潤膏,嘴間也與他閒話家常道,“您回來得早,今天的晚膳就擺得早些罷,趁夕陽還在,我們一家就在院中用膳,您看可行?”

“嗯。”汪永昭點頭。

“那就我就叫下人備了。”張小碗笑著說了一聲,才揚聲朝站在廊下的七婆叫了一聲。

“夫人。”七婆小跑著過來了。

“走慢點。”張小碗搖頭道,“怎地這般急?”

“您有何話吩咐?”因著汪永昭在,七婆一直躬著腰在說話。

“起身罷。”

“哎。”七婆這才站直了身。

“你去廚房說一聲,讓他們現在就把飯菜做好,菜式的話,就按我午時列的,還多添兩斤牛肉,一斤白切肉,再煲一個清火的冬瓜蓮子骨頭湯。”張小碗想了想道,又轉頭與汪永昭說,“今晚給您溫三兩黃酒喝喝,可好?”

汪永昭點了下頭。

“就這罷,去罷。”張小碗笑著回頭朝七婆道,“還有讓廚房也給你們切一斤牛肉一斤白切肉,酒你們自己也拿上半斤,你們幾個今晚也小喝幾杯。”

“這……”七婆笑,“這哪成?”

“去罷。”張小碗揮了揮手,待婆子笑著走後,她才轉頭與汪永昭說,“說起來,還要跟您商量件事。”

“嗯。”汪永昭放下了她的手,讓她拿帕與他拭手。

“萍婆她們身子也經不得勞累了,就彆讓她們守夜了。”張小碗擦著他的手,嘴間淡道,“要是有個什麼要讓她們伺候的,那夜再讓她們守著罷,您看可行?”

“好,”見手擦好,汪永昭站起身,拉了她起來,“你自個看著處置。”

“知了。”張小碗隨他下了亭子,雙手挽著他的手臂,抬頭往夕陽那邊看去。

金黃的餘暉這時並不刺眼,絢麗的雲霞在天的那邊美得讓人心悸,張小碗抬眼看著那離奇的美景,神情因著美景都放鬆了下來,嘴角也無意識地翹起,露出了微笑。

汪永昭看著她那悠閒自在的樣子,心道那些個讓她心煩的事,斷不能讓她知曉絲毫。

這內宅的事,也夠她忙的了。

汪懷慕與鐵沙鎮判官之女王文君的親事訂下後,王夫人便不再好時時來給張小碗請安了,蕭夫人作為王夫人的表姐,便時常拿著表侄女的繡品來給張小碗過眼,另道一些家常。

知張小碗喜歡一些歇養活的花草,這年過年之前,王家送來了兩盆迎春花。

王家沒留什麼話,汪懷慕一打聽,說是夫婚妻親手種的,就差管事送了塊玉過去,讓王夫人交給王文君。

隨即,王家送了糕點過來,汪懷慕吃時,還稍紅了紅臉,被家中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弟還壞笑了幾聲。

這年一過,汪杜氏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因著汪圻修也是及冠之年,該娶親了。

他本應早就成親,隻是這幾年家中大小的事拖了他的婚事,現如今是該辦這大事了。

汪杜氏的心思,張小碗多少知曉一二,她也是為母之人,哪不懂汪杜氏對兒子的操心,擔擾,遂在正月過後,她就與汪杜氏說了,讓她這半月在家中打點好,就去那南海。

“真讓我去?”汪杜氏說話時,眼都有些微紅。

“去罷,早跟你說了,你去了,我也放心,懷善事多,府中儘管有大仲為他打點,為他照顧孟先生,但到底我還是不放心的,有你過去看著,我這心裡也能少些許擔心。”張小碗說到這,還歎了口氣。

“您是擔心孟先生的事罷?”汪杜氏輕聲地問。

“倒不是,”張小碗說到這笑了笑,“孟先生身子骨這兩年還好,還能多陪懷善一段時日。”

說到這,汪杜氏突然也了會到了張小碗的意思。

善王在南海管六省兵力,清掃六省的枉法之當,天天在外奔忙,家中就是有管事的管著,可到底還是不及身邊有妥貼之人。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想開點罷。”想明白了的汪杜氏安慰她道。

“是啊。”張小碗啞然一笑,說來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兩全之事,但道理她都明白,隻是還是私心作祟,希望他能更好一些。

汪杜氏走後,久不聞京都消息的張小碗在這早與汪永昭梳頭時問,“您說,年前我送去給嶽兒的生辰禮,王府可是收到了?”

“嗯。”汪永昭閉著眼睛輕應了一聲。

“也沒個回信。”張小碗喃喃道。

汪永昭沒出聲,端坐無語。

善王妃寫與她的信件不多,但她送東西過去,回信總是應該有一封的,但自那信過後,她就再也不回信過來了,張小碗想來想去,覺得應是汪永昭阻了信。

“老爺,”插好墨簪,汪永昭起來後,張小碗給他整理衣裳時問,“可是王府裡出了什麼事?”

她說得很是平靜,汪永昭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他才淡道,“嶽兒無事,這時應送到南海去了。”

張小碗看他,“那他的母親呢?”

“她還能去哪?”汪永昭不以為然地道。

說著就坐到了一旁的高椅上等張小碗,“快些著妝。”

張小碗聞言坐到了鏡前上妝,掃了些胭脂輕描了眉毛,又插好了釵,才起身向汪永昭走去,“木氏又做了何事?”

汪永昭起身讓她挽住了他的手臂,帶她往外走,“她用汪嶽使計想出京城,善王知情後,前些日子就派了人接了汪嶽過去了。”

張小碗一路都沒出聲,走到堂屋前,汪永昭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張小碗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這般忍不得,以後的路怕是更難。”

“糊塗。”汪永昭不滿她的心軟。

張小碗提步跟著他走,嘴裡歎然道,“她終歸是嶽兒的生母。”

“誰也沒說她不是。”汪永昭冷然道,“這事善王自會處置,你就彆操這個心了。”

這一年七月,忙完汪永昭的壽辰後,張小碗小病了一場。

這日她病倒後出了一身的汗,汪永昭怎麼喚她都喚不醒,急忙找來了瞎大夫與黃岑,一時之間,兩名聖手被暴怒的汪永昭吼得也是一籌莫展。

過了一會,還是瞎大夫診出症狀,說無性命之憂,好生吃藥,緩過了勁就會醒來。

張小碗這一昏睡,其間灌了好幾次藥,但還是昏睡了近兩天。

這兩天中,府中的上上下下雞飛狗跳,被汪永昭的陰沉暴怒弄得人心慌慌。

汪永昭與汪懷仁守在床邊都沒動,所幸家中還有汪懷慕照顧這一大一小兩個主子,要不然,誰也近不得這兩人的身。

這日張小碗醒過來一會,用完藥又睡過去後,汪懷仁賴在兄長的懷中,與懷慕倦倦地道,“娘親何時才好好醒來啊?”

“睡過今晚,明日就好了。”汪懷慕勺粥送進弟弟的口中,輕聲安慰他道。

“這粥都不是娘做的。”汪懷仁這時嫌棄地看了粥碗一眼。

“平日也不是娘做的。”

“那是娘吩咐下去做的,不一樣。”汪懷仁瞪了兄長一眼。

“是,是,不一樣,你趕快再喝兩口,娘親醒來了,你才有力氣陪她說話。”汪懷慕連忙勸說道,生怕小弟學父親一樣這時都不吃不喝。

“唉。”汪懷仁歎氣,了無生趣地又喝了口粥,抬頭往父親看去。

父親這時躺在母親的身邊,背對著他們把手放在他們娘親的腰上,汪懷仁看了又看,回過頭小心地在兄長耳邊道,“慕哥哥,你說爹爹的手會不會把娘的腰壓了?”

“不會。”汪懷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