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栗將手背在身後,使勁抓了一把。手背上持續不斷產生的刺癢,弄得他很不舒服。
方教授一陣哭笑不得,向謝栗解釋:“那位是我丈夫的父親,年紀大了。” 她用健好的手指指自己的頭,“老年癡呆,總是忘記家婆已經去世的事實。家婆去世前在這間房子裡住過一段日子,他犯糊塗的時候找不到家婆,就總以為家婆還在這裡。”
謝栗這才知道自己鬨了笑話,不了解彆人家事就胡亂攪和進去。他局促不安起來,尷尬地說:“我不該胡亂說話。”
方教授慈愛地笑笑:“你不知不怪你。我還該謝你主動替我講話澄清。普通人遇上這樣的事情,早就快快離開以免惹上是非了。”
保姆將老人安撫好才從臥室裡出來,一出來便說:“剛才小謝先生被老爺子打了一下,不知道嚴不嚴重。家裡有治跌打的藥油,塗一點吧。”
謝栗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肩膀,趕緊搖頭:“沒事,我沒事的。”
他一伸手,手背上刺目的連片紅疹就露出來。
保姆離他近,一下喊起來:“哎呀,你這個手這是怎麼回事啊?”
謝栗急著往回縮,嘴裡說:“可能是過敏了吧。”
保姆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仔細端詳:“這可不像是過敏,倒像是……什麼時候開始起的?”
原本坐在客廳一角在看手機的談恪,突然站起身,走到謝栗旁邊也來看他的手。
這人很高,半彎了腰,謝栗隻覺得整個人都被罩在了對方的陰影下。
他頓時很不自在,要把手往回抽,一麵說:“我,我回去找點藥擦擦。”
談恪卻一把按住他的手,突然嚴肅地開口問:“不是請人轉告去你洗手了嗎?”
他的語氣裡有些責難的意味,謝栗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下,這才想起來好像大堂經理當時確實說過去洗手的事情來著。
可當時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句,他哪裡知道是怎麼意思。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洗手。而且後來回了學校,他也洗過手了。
他現在很有些怕談恪,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小聲含混地說:“我後來洗了。”
方教授從後麵過來,瞧出些端倪:“怎麼,阿恪和小謝認識?”
謝栗不說話,他與這白月光的關係尷尬,實在沒法說出口。
倒是談恪隨口應了一聲。
方教授看看自己的侄子,又拉過謝栗的手,查看後語氣凝重起來,“我看你這樣比剛才還要嚴重,發展得這麼快,恐怕該去醫院看看。”
謝栗輕輕掙開,乖順地答應:“那我明天就去看看。”
他在這裡實在待不住,想告辭,但心裡糾結一番,還是開口了:“方老師,我能進去和爺爺道個歉嗎?”
他實在覺得愧疚,方才那樣罵一位生病的老人,眼下不該這樣一走了之:“我想我應該向爺爺道歉。”
方教授本想說沒關係,但看謝栗似乎真的很在意,便又改口:“那就請阿姨帶你去吧。”
於是保姆便帶著謝栗去另一頭的房間。
談恪扶著方教授坐下,隨口打趣:“我沒想到小姑這裡好熱鬨。”
方教授無奈地笑:“小謝沒有壞心,就是脾氣急了點。我也沒想到家翁今日又犯糊塗跑來。他往常每次來鬨,都有保姆擋著,誰想到今天看到小謝,就鬨得更厲害了。他犯起糊塗來一陣一陣,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談恪沉吟一下,說:“我在市中心還有一套房子,小姑不如搬過去吧。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方教授搖頭:“等下那邊的人就會來接。他與家婆吵吵鬨鬨幾十年,如今家婆走了,他也糊塗了,沒想到還記得要吵架。可我想如果他再找來這裡卻發現沒人,是不是又該難過了。”
談恪顯然不大讚同:“本來這樣的老人就不該自己亂走。小姑你太心軟。你與姑父都離婚了,沒有義務再管他的父親。”
方教授便笑:“我與你姑父夫妻不成,仍是朋友。家婆在世時對我也很關照,我隻是投桃報李罷了。” 她頓了頓,又道,“再說你還沒好好戀愛婚嫁,不懂這個道理。”
談恪叫這話說的沒脾氣了。
方教授一見他的樣子,又說:“你可不要提你從前那些男友,你們那像吃洋快餐一般,可不能算做戀愛。”
談恪真正無奈:“小姑,我工作這樣忙,你指望我陪人逛街遊河,是不是過分了?”
方教授看著他歎氣:“你如果遇上一個真正心愛的人,就不會覺得做這事是浪費時間。”
談恪不語,顯然不置可否。
方教授心裡有數,不再說下去,轉頭換了個話題:“我看你同小謝好像認識的樣子,”
談恪嗯了一聲,卻不多解釋。
方教授一拍腿:“看我都忘了,你從前和沈之川就認識,難怪認識他的學生。”
她順勢說:“那你等會就替小姑做個人情,送送小謝吧。法林路這邊沒地鐵站,小謝背著我的資料來回跑,我看這孩子那麼瘦,書包都快把他壓壞了。”
談恪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姑,我來看你,你卻連飯都不留我,還使喚我做司機。”
方教授立刻擺手,很是嫌棄:“我不留你的飯。我的阿姨向來討厭給你做飯,蔥薑全都不讓放,簡直折磨人。”
謝栗在一樓的客房呆了好一會。
老頭方才一見方教授,好像清醒起來,抓著人問自己的妻子。一聽說已在某年過世了,他便忽地安靜下去,任由保姆把他牽走。
謝栗進去的時候,老頭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念念叨叨。
保姆和謝栗一起走過去,謝栗在椅子旁蹲下來,小聲地說:“爺爺,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