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Isabella·(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7773 字 6個月前

當早上9點從倫敦離開的火車到達伍德斯托克時,已經是中午12點了。由於從火車站搭乘馬車趕到布倫海姆宮還要一個小時,於是,馬爾堡公爵便決定在車站旁的小酒館裡吃一頓簡便的午飯。伍德斯托克的市長——伊莎貝拉十分驚訝這個職位竟然不是由馬爾堡公爵承擔,直到她後來通過談話明白這不過是個虛職,更像是一個小型的秘書團,連同鎮長身後一起前來的市議會成員一起,他們做出的任何決定都必須通過馬爾堡公爵的同意——帶著市議會成員來到車站迎接公爵與她。短暫地寒暄過後,那位叫做普威爾的市長,以一種伊莎貝拉絕不可能錯當成為冒犯的恭敬語氣,向她說道,

“公爵夫人,我想您會非常愉快地得知,伍德斯托克在美國成立以前就已經具有市長與市議會了。”

公爵扭開了頭,不知是為了掩蓋忍俊不禁的笑容,還是不忍心看伊莎貝拉臉上此時的表情,後者感到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但她還是擠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很高興得知這一點,普威爾市長。”

謝天謝地,馬爾堡公爵婉拒了普威爾市長讓他們前去他家用餐的邀請。伊莎貝拉想著,也許美國人有時的確顯得粗魯了一些,然而這些英國人無知起來也同樣地令人氣惱。

至少普威爾市長還算恭敬。康斯薇露說道。我在1894年來到英國的時候,有一位上了年紀的侯爵,記不清是哪一位了,在晚宴餐桌上堅持認為南北戰爭的兩方分彆是北美洲與南美洲,無論我如何向他解釋,他都不認為這實際上是一場內戰。

馬爾堡公爵決定要用餐的小酒館離車站很近,不過隻有幾百米的距離,然而他們剛走進去,伊莎貝拉就不由得驚呆了。

經過兩個多月連紐扣都不用自己扣,幾乎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有女仆為自己代勞的奢華日子,伊莎貝拉還以為自己已經逐漸開始適應了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但眼前的這一切,令她清楚地意識到,從前她以為早已摸到了天花板的奢侈,不過是真正優越的及格線。

上一次來到英國的時候,她的身份還不過是一個富有的美國女繼承人,大部分的英國人也隻把她當做一位普通的女士看待——甚至有時她還能感到英國人隱含在言行談吐中對於他們眼中的暴發戶美國人的鄙夷與不屑。如今,作為身份已經變為尊貴的馬爾堡公爵夫人的她,英國人的態度簡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過去表麵上的應付禮節,迅速變為如今諂媚的處處討好。

至此,她才明白,為何美國有那麼多富庶家庭哪怕付出巨額嫁妝也要讓自己的女兒嫁給貴族,那種由頭銜而帶來的人們的尊敬與謙卑,是多少錢都無法換來的。

當她走進這家小酒館,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牆上掛著的究竟是一頭母鹿還是一頭野豬,就聽見一片木椅在地上劃拉的聲響,即便在白天也略顯昏暗的酒館裡忽然齊刷刷地豎起了烏央烏央的幾十個腦袋,紛紛脫下帽子向馬爾堡公爵與她致意,嘴裡喃喃地喊著“公爵,公爵夫人”等句子,架勢恍然猶如維多利亞女王親臨了一般。

公爵的確是除了皇室以外英國最尊貴的貴族階級。康斯薇露在心裡對她說。馬爾堡公爵又是伍德斯托克的實際土地控製人,這些人表現得如此畢恭畢敬也不奇怪。

不僅僅隻是畢恭畢敬。伊莎貝拉一邊跟在有如一隻昂首挺胸巡視領地的獅子般的馬爾堡公爵身後,向酒館最深處的桌子走去,一邊對康斯薇露說道。從我們抵達倫敦開始,每個見到我的人對我的態度都能被稱得上是畢恭畢敬,但這些人——我說不好,他們表現得就像是——好吧,“敬畏”是一個可以拿來形容的詞。

在幾百年前,這些人名副其實就是從屬於你的百姓。康斯薇露說,飄在她的身後。哪怕時代已經產生了改變,公爵不再對自己的領地有著直接的控製,那種從屬感還會一直在這些人的血脈中流傳著。就像我的母親,即便黑人已不再是奴隸,他們在她的眼裡仍是不可觸碰的臟汙之物,有些事情不曆經鮮血與炮火是無法洗清的,然而有時即便如此仍然洗刷不掉曆史的痕跡。

直到馬爾堡公爵與伊莎貝拉都落座了以後,這些村民才坐了回去,談話聲也比適才小了許多。然而,伊莎貝拉才喘了一口氣,一個中年的村民就從桌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他們麵前。他手裡捏著一頂邊緣已被磨得破破爛爛的粗呢子軟帽。先各向馬爾堡公爵與伊莎貝拉各欠了欠身,他才開口了。

“午安,公爵閣下,公爵夫人。歡迎您們回來,不知你還是否記得我——”

“彆說胡話,查理,我當然能認得出你。”馬爾堡公爵說話的語氣十分溫和,大大出乎伊莎貝拉意料,她一直以為公爵那樣的冷漠態度不管對上誰都是一樣的,“很高興你決定過來打聲招呼,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公爵大人……並非我有意推遲……”那個叫做查理的男人吞吞吐吐地說道,“也不是我特意要拿這樣的小事來打攪您,隻是您難得出現在村莊裡……”

“查理,如果這是關於今年的租金……”馬爾堡公爵歎息了一聲。

“是的,是的,公爵大人,我正要說到呢。您看,儘管今年大家收成都不錯,我家也得了不少……但是茹思才三個月,瑪利亞也不過一歲半,而艾爾希又懷上了另一個孩子,我沒有多餘的幫手,今年收成還得從彆的村子裡請兩個年輕小夥子過來。休與帕崔克實在太小,幫不上什麼忙,這兒那兒的開銷實在太大了……前兩天,我的茹思生病了,又咳嗽又發燒,小臉比燒熱的火鉗還要燙手,整夜整夜地哇哇大哭,可我都不敢帶她去醫院。‘讓這苦命孩子撐一撐吧,艾爾希,也許上帝不會奪走我們的孩子,’我這麼說,‘咱們家剩餘這點錢還要交給公爵閣下的。’但是艾爾希說,‘查理,公爵閣下是個好人,你去說說,也許他會再寬容我們一些。’於是我就來了,公爵大人,能請您行行好,今年的租金也讓我暫緩上繳嗎?我本打算寫張條子給您說說情況,可我又擔心紙筆不能讓您了解到我們窘迫的現狀……”查理半躬著背,額頭都快要碰上餐桌,神情卑微到了極點,讓伊莎貝拉看了著實於心不忍。她想說點什麼——換做以前她早就開口了——但是想起馬爾堡公爵之前說的話,一句話到了嘴邊,最終她還是咽下了。

明智的選擇。她聽到康斯薇露在她內心說。你現在還不知道作為一位公爵夫人這種時候該說什麼,該做些什麼,

“查理,並不是我不講道理……”

“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公爵大人。”

“……隻是你已經拖欠了5年的租金,從你的第一個孩子出生開始——休,那是他的名字,對吧?”

“是的,公爵大人。”

“很高興聽到你每年都能多增添一個孩子,查理。但我不能對你一直這麼寬容下去。墨菲家有六個孩子,但他們家也不過是在雙胞胎出生的那一年欠了一些租金交不上來,他們如今該怎麼想呢?”馬爾堡公爵的語氣仍然很溫和,伊莎貝拉對他竟然如此熟悉村莊裡的佃戶狀況這一點感到極其的驚訝,“不如這樣吧,查理,我會讓愛德華與你約一個時間,你可以過來布倫海姆宮,坐下來好好談談你與我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眼淚突然從查理的眼中流出,嚇了伊莎貝拉一跳。

“求求您彆中斷與我的條約,公爵大人。”他抽噎著,含糊不清地低聲說著,就像一條狼狽不堪的流浪狗,正撲倒在過路人的腳下懇求一口吃食,“裡德家一百多年前就是丘吉爾家族的佃戶,我們世世代代都耕種那片土地,而我打算讓我的兒子也這麼繼續下去,還有我的兒子的兒子……您將我們趕走了,沒有彆的村莊,沒有彆的勳爵會願意接納我們的。公爵大人——”

“查理,”馬爾堡公爵語氣裡的溫度驟然下降了,“我說了,你與我會另約一個時間好好談談這件事。”

啜泣立刻就止住了,查理又是畏懼,又是惶恐地看了馬爾堡公爵一眼,低聲喃喃了一句“公爵大人”,就拖著步伐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喝完還放在吧台上的半杯啤酒,便消失在門外刺眼耀目的日光中了。等他一走,伊莎貝拉就立刻轉向了馬爾堡公爵。

“他五年來欠了多少租金,”她壓低了嗓音問道,“我來替他付清。”

“聽聽,出身富可敵國的範德比爾特家族的馬爾堡公爵夫人發話了。”公爵傲慢地瞥了她一眼,語氣迅速從適才與查理說話時的柔和轉變為了不帶任何感**彩的冷淡,“多麼仁慈,多麼大度,查理早該來求你才是,也費不著在我麵前演那麼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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