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生活裡,沽酒差不多算是唯一的奢侈品支出了。他一般不會買貴的酒,但今天這個有些特彆的日子,他卻選了林家酒鋪裡最貴的桃花白。
酒鋪的掌櫃看見他就露出笑容,打趣他說:“大郎今日怎舍得花錢買桃花白?可是有什麼喜事?”
司空來他鋪子裡沽酒,是從來不會賒賬,也不會賴他的酒錢的。鋪子裡從掌櫃到夥計對司空的印象都極好。
司空卻歎了口氣,“算不得喜事……好友的忌日。”
掌櫃拍拍他的肩膀去給他拿酒,回來的時候手裡卻拎著兩個小壇子,“這是桃花白,這一壇是我剛剛釀好的烈酒,你替我嘗嘗。”
司空跟他相熟,也就不矯情地推來推去,道了謝,伸手接過酒壇。
“大郎,”掌櫃的卻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他道:“逝者已矣,人活著,總得往前看。”
他是知道司空曾經打過仗的,以為他說的忌日是某個相熟的戰友。
司空謝過他,拎著酒壇子回了家。
顧婆子還沒睡,見他回來,連忙去灶房幫他熱飯。
司空栓好馬,又到後院裡洗漱一番,換了自己的舊衣出來,顧婆子已經將飯菜擺在了院中樹下的木桌上。
桌上一盞油燈,火苗隨著夜風輕柔地搖動。
顧婆子把竹筷遞給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天再冷可就不能在外麵久坐了。你年輕,也要注意身體的。”
司空一笑,“我知道。”
他不喜歡在房裡悶著,天氣不太冷的時候都是在院裡吃飯。
今日的飯桌上有一盤燉魚,司空見魚身上隻夾走了小小一塊魚肉,便笑著說:“不是說了讓您多吃點,怎麼都留給我了。”
顧婆子笑道:“一把年紀了,吃多了葷腥不好。”
“您陪我喝點兒吧。”司空又取了一副碗筷,拎過酒壇子給她到了半碗酒,“這是林家的桃花白。您嘗嘗。”
住久了,司空就知道顧婆子的娘家以前也是開酒鋪的,她自己也有一些酒量,隻是她寡居,也不可能自己出去沽酒。倒是司空住過來之後,她能跟著解解饞。
顧婆子端起酒碗淺淺抿了抿,點點頭,“他家的酒是不錯的。”
她知道今天的日子對司空來說有些不同尋常,但具體怎麼回事,司空不說,她也不問。隻是每到這一天,會做些好吃食給他。
顧婆子陪他坐了坐,喝了兩碗酒就回去歇著了。
院子裡又留下了司空一個人。
司空小口小口地抿著酒。
耳畔有秋蟲的鳴叫,也有鄰居家裡傳來的模模糊糊的聲音。
圍攏在他身邊的,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煙火氣。
司空端著酒杯輕輕歎了口氣,“……生日快樂。”
他的生日。
也是他的忌日。
在他進試驗場之前還接到他媽媽的電話,他媽媽不太清楚兒子到底從事什麼性質的工作,也不了解所謂的高超音速武器在軍事上到底具有什麼樣的重要意義。她隻是關心兒子的身體健康,絮絮叨叨的叮囑他天冷加衣,不要熬夜之類的。又說寄了包裹給他,包裹裡有他愛吃的鬆子。
他那時趕時間,還有些埋怨她嘮叨,卻不知道那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通話。
幾個小時之後,試驗場發生爆炸,整個場地被劇烈的衝擊波掀翻,攪成了碎片。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死神就已經降臨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他被裹在一幅碎布綴成的繈褓裡。
一個年輕婦人抱著他哀哀痛哭,然後他被放在了山門外的台階上。他聽見那婦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想要轉頭看一眼她的模樣,卻怎麼都掙紮不動。
雪花從半空中飄落,輕輕巧巧地落在他的額頭。
他就那樣躺在小小的繈褓裡,望著頭頂上方灰色的天幕和天幕中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滿心都是麵對命運的無力感,以及對未知的恐懼。
他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樣傷慟的哀嚎,傳入他自己耳中的,卻隻是柔弱的嬰啼。
人命如此脆弱,他想,麵對命運的擺布,真是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後來,他長大了,知道了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時代。
他覺得,剛醒來時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他隻知道命運能擺布人命,卻不知道在這樣的時代,能夠擺布人命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交代一下,司空就是這麼穿來的~~
穿來之後,小嬰兒的生身父母不詳,以後會不會冒出來認兒子……再議感謝在2021-12-21 21:41:00~2021-12-22 21:3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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