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蕭逸之等人是徽州府算科考核的主考官,但是並不代表他們的地位能夠比算科博士高到什麼地方去。
從俸祿上就可以看出差距來,蕭逸之身為徽州書院院長,一年的俸祿隻有五百石,而算科博士的俸祿卻是八百石。
蕭逸之斟酌再三,問白言蹊道:“白姑娘,等十日後朝廷證明的文書令牌派發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是留在我們徽州書院任教?還是去往其他府城的書院?亦或者是去往國子監?”
國子監就在京城,白言蹊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將自己的腦袋往那遍地都是權貴人家的地方湊,去彆的府城又人生地不熟……仔細想來,還是徽州書院最適合她。
“我能閒著嗎?”白言蹊試探著問蕭逸之。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第一選擇肯定是去往國子監,其次才是留在本府書院,除非其他府城書院給的待遇太過優渥,不然是沒有人樂意選擇去其他府城書院教書的。
蕭逸之已經打好了如何勸白言蹊不要去京城國子監,而是留在徽州書院的腹稿,卻沒有想到白言蹊哪裡都不想去,隻想閒著。
蕭逸之的腹稿胎死腹中,此刻的他真想扒開白言蹊的腦殼看一看,這姑娘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白姑娘,朝廷不養閒人。若是白姑娘不願意任教,那俸祿自然是沒有的,而且容易落一個敝帚自珍的惡名,我建議白姑娘還是認真考慮一下為好。另外,若是姑娘願意留在徽州書院任教,我可以做主給姑娘在徽州書院中安置一間院子作為臨時落腳處,規模嘛……”
蕭逸之撫了撫自己的胡子,承諾道:“朱老住的那間院子是紅梅苑,裡麵種滿了梅花,位於徽州書院的西北角,若是姑娘願意,我可以將那書院東南角和西南角的清荷苑和秋菊苑拿出來供姑娘選擇,若是姑娘看上我住的那間春蘭苑,就是讓我把院子讓出來也不是不可。”
為了給書院中留下算學頂尖人才,蕭逸之算是下了血本。
白言蹊琢磨琢磨,覺得蕭逸之給出的結果似乎不錯,而且她也確實有在徽州城發展的打算,便點頭應了下來,“那就秋菊苑吧,相比於蓮花,我更喜歡秋菊。”
“好!”
蕭逸之大喜,目光又看向宋清,問道:“宋公子,你可願意留在徽州書院?若是你願意的話,那清荷苑就是你的,若是你不願意,我也不強留。”
依照蕭逸之的想法,像宋清這樣有本事有能耐的年輕男子,定然是想要去京城國子監闖一闖的,就算他擱下臉皮在這裡攔了也不一定能夠攔住,倒不如表現的灑脫些。
卻沒想到他錯看了宋清。
宋清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點頭說好。
宋清的想法很簡單,他對白言蹊的新式算學很感興趣,若是離開白言蹊的身邊,他就等於離開了一個大寶庫,就算是去了國子監那又能怎樣?
國子監的人聽說過‘埃克斯’嗎?
國子監的人會解方程嗎?
故而宋清答應的心甘情願,滿心歡喜。
蕭逸之:“……”你是我見過的最沒有追求的算科男博士!
既然宋清願意留在徽州書院,那蕭逸之哪裡有將一名算科博士往門外推的道理,當下,他的臉就因為過度興奮而激動地笑變了形,不斷撫須稱好,連帶著酒都多喝了幾盅。
以算科博士的名號,就算是去國子監教課都綽綽有餘,蕭逸之已經做好了一個算科博士都撈不著的準備,沒想到一下子就留住了倆,酒醉朦朧中,蕭逸之一度懷疑自己事業的第二春馬上就要來了。
酒過三巡,未曾飲多少酒的白言蹊跑到了朱冼的紅梅苑,見朱冼正在煮紅梅茶,豁出臉皮找朱冼討了一杯喝,問朱冼,“朱老,您可曾聽過粗鹽與細鹽之分?”
朱冼用看傻子晚輩的目光看了白言蹊一眼,慢悠悠道:“我一輩子栽的跟頭都是栽在了鹽上,怎麼會不知道?說句倚老賣老的話,老頭子我見過的鹽比你見過的沙都多、怎麼,你吃不起細鹽了?我聽說外麵的細鹽供應有點緊缺,不過書院有特供的細鹽在,還是不缺的,你去找逸之那小子,讓他給你撥個半斤細鹽回去泡水喝。”
白言蹊:“……”她前世見過的沙漠真不少,難道朱老見過比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中的沙子還多的鹽?
社會我朱哥,人老見識多!
灌下一杯稍微晾涼的紅梅茶,白言蹊咬牙道:“朱老,既然您已經知道外麵細鹽供應緊張的這件事,那事情就好辦了。我也不同您繞彎子,直說吧!”
“我現在手中有一個法子,可以將粗鹽提純成細鹽,甚至提純出來的細鹽比市麵上的細鹽還要品質好,我稱呼那些鹽為精製鹽,也喚作雪花鹽,想找條大.腿將粗鹽提純的事情辦好,您能不能借我一條大.腿?”
朱冼倒茶的動作一滯,茶水濺落在桌子上。
未等茶杯裡的茶水倒滿,朱冼就將茶壺放在一邊,眸光有些凝重,“丫頭,我知道你在算學上的天賦,可是算學和柴米油鹽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你可不能拿我老頭子尋開心!鹽的品質由鹽礦決定,有的鹽礦產粗鹽,有的鹽礦產細鹽,難不成你還能將鹽礦給改了?”
白言蹊默默地翻一個白眼,低聲嘟囔道:“那是你們不懂化學。”
“什麼?”朱冼年紀大了,耳朵略微有點背,沒有聽清楚白言蹊的話。
白言蹊咧咧嘴,“我現在就去買點兒粗鹽去,等我將粗鹽提純出來之後,您把大.腿借給我就成!其餘的事情您不用操心!”
自己給自己滿上一杯味道清甜的紅梅茶,白言蹊喝完之後,同朱冼告辭一聲,麻溜地跑遠,她得趕緊將粗鹽提純出來,到時候直接用事實說話,省的浪費口舌。
朱冼輕笑著端起茶壺來,想要給自己倒一杯茶,卻發現茶壺中空空蕩蕩的,掀開壺蓋一看,隻剩下幾片紅梅黏在壺壁上,氣得笑罵道:“這丫頭,還真不同我客氣!”
……
神經病係統的‘如墜冰窟’特效如同魔咒般縈繞在白言蹊的心頭,她一想到從明天開始,她就將被那寒徹骨髓的冷意折磨六日,奔跑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一個衣著一般的女子在午後的徽州書院中狂奔,如一陣風般奔過石橋,奔過學堂,奔過碑林……成為了徽州書院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學堂中的學子被門外的動靜吸引了心神,好奇地探頭看著門外,正在詫異是何人在徽州書院如此不講究時,學堂裡授課的經科先生開口替他們解惑。
“之前跑過的那人剛通過算科考核,十日後正式冊封算科博士。為師聽教授你們算學的先生說,此次我徽州書院有兩人通過算科考核,還有兩人待定,並且通過算科考核的人已經確定要留在徽州書院任教,算科學子的好日子估計要來了。”
開口解惑的先生教授的是經科,看著自己門下的弟子整日熬夜苦讀,頂著倆黑眼圈晝夜不分的學習,再看看隔壁算科的那些精神頭格外足的學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家學生。
在徽州書院中,算科的升學率雖然比不上經科,但是算科學生的日子卻過得最為輕鬆,能夠考上就考,若是考不上,那就出去做個賬房先生,或者是自己壓點錢做點小本生意,一輩子滋滋潤潤的,哪像這些經科學子,幾乎將全部希望都壓.在了科舉上,若是成功還好,若是不成功,那整個人就廢了一半,前途迷茫不說,心灰意冷才是最為致命的。
雖說徽州書院的算科整體實力比不上經科、禮科、律科等,但是如今有兩名算科博士加入,算科整體實力將得到涅槃般升華與蛻變。
試問徽州書院中哪個分科能有兩位博士同時在?經科和律科隻有一位,其他分科更是一位都沒有。
徽州書院在各方麵的決定都是由院長蕭逸之和經科與律科的兩名博士在做,如今算科突然來了兩位博士,原先不同分科之間的平衡勢必會被打破,想來算科大興隻是遲早的事情。
看到白言蹊的那位先生已經預料到算科在徽州書院大興的征兆,但是他沒有預料到,因為白言蹊這條滑不溜秋的鯰魚掉進了科舉這汪清水中,整個科舉的格局都被打亂了。
白言蹊的目的是什麼?
白言蹊的目的很簡單,不管你是經科還是禮科、亦或者是律科和樂科,隻要你想參加科舉,那不被算學虐虐怎麼行?
前世的文科有文科數學,理科有理科數學,這一世的科舉考生不嘗嘗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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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蹊心中懷著對銀子的喜愛,一路狂奔到唐毅在徽州書院隔壁的彆院中,從管家那裡打聽到了宋清等人所在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奔了過去。
此刻的宋清等人正在經曆良心的譴責與拷問。
沈思之一臉悲痛地看著宋清等人,眸中含淚,“我拿你們當朋友,你們都學到了新式算法卻獨獨瞞著我!就是這樣做朋友的嗎?”
“宋清,宋家和沈家世代交好,我表姐的堂妹還是你的堂嫂,咱們兩家可是沾著遠親啊!怎麼連你都瞞著我?”
宋清不語,臉色有些難看。
沈思之氣不過,又將矛頭對準陳碩,“陳碩,我沈家的走商生意哪次不是交給你們陳家做,怎麼連你也瞞著我?我一直都以為你最實在,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的人!”
陳碩的皮膚本來就黑,被沈思之這樣聲淚俱下的質問之後,臉色更黑了。
宋清和陳碩被沈思之輪番轟炸之後,王肖也難以幸免。
“王肖……你!你!你!”
沈思之‘你’了好一陣子,奈何肚子裡的墨水太少,實在想不到不重樣的詞了,隻能一聲又一聲的重複著‘你’這個字。
白言蹊推門進來。
“你什麼你?自己不爭氣怪誰?當日我們談論方程問題的時候你又不是不在,是你自己不聽,你能怪誰?後來幾日趕路的時候,他們三人都在馬車中討論算科問題,是你自己要跑去唐毅的馬車中偷懶享清閒,又能怪誰?彆人都是七分八分十分,你倒是考一個六分啊,考出個一分來,這不就是你的本身水平麼?還能怪誰!”
白言蹊生平最不待見不努力還賣慘的人,比如白家村的那群傻白甜村民,比如眼前偷奸耍滑的沈思之,故而聽到沈思之責難宋清等人後,她直接就炸了,毫不客氣地將沈思之懟了個啞口無言。
沈思之算準了宋清、王肖和陳碩會顧念兄弟情義不懟他,這才敢衝著這三人發發牢騷與肚子裡的怨氣,一見白言蹊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他當下就慫了。
慫兮兮的看一眼白言蹊,沈思之那被三人排擠出小圈子的委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頂著一張糾結的苦瓜臉道:“王肖,陳碩,你們二人好好準備,既然新式算學那麼有用處,你們就多抓著白姑娘討教一兩招,爭取能夠拿到破格提升的資格,你們都放心,我回去之後肯定將好消息帶到,宋府的門我知道怎麼走,白姑娘你家在哪裡?我去幫你報喜!”
聽到沈思之這麼說,白言蹊才恍然想起,她已經孤身一人離家這麼多天了,而且看樣子短時間還回不去……好吧,她也不想回去整日都吃那白米粥,睡那硬板床。
“沈兄,之前是我言重了。”
白言蹊同沈思之拱手致歉之後,稍微琢磨一番,從身上掏出二十兩銀票來,交給沈思之,叮囑道:“沈兄,我家在白家村,就是整個懷遠縣最窮的那個村子,你回到懷遠縣之後,去我家幫我報個喜,然後替我將這二十兩銀票轉交給我爹我娘,跟他們說一聲,我暫時不準備回去了。他們若是願意來,那就讓他們到徽州書院來找我,若是他們不願意的話,那就讓他們在家裡等著,年節左右我應當就回去了。”
想到白家村那一村子等著她發達之後蹭光蹭飯蹭銀子的人,白言蹊頭皮緊了緊,再度出聲叮囑沈思之。
“沈兄,你去我們村子的時候記得稍微低調些,我在我們村子比較有名,你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我家住在哪兒,到時候記得幫我叮囑我爹娘一聲,千萬不要聲張我考中的消息!同我爹娘實話實說就好,若是有其他人問起,你就說我在外麵欠了債,不敢回村子了。”
沈思之不懂白言蹊為何要這麼說,但是他已經被白言蹊懟怕了,哪裡敢有丁點兒遲疑,連連點頭,將本就沒帶多少的行李收拾好之後,雇了一輛馬車趁著中午太陽暖和就回懷遠縣去了。
歸心似箭的沈思之硬是將之前花了六天才走完的路程壓縮成四天就回到了懷遠縣,把行李放在家中之後,連口熱茶都沒有喝,摸黑就駕著馬車去了白家村,為白正氣和苗桂花送去了喜訊,同時按照白言蹊的叮囑,他隨口就給了白家村村民一個暴擊!
白家村的希望在外麵犯事了,欠了一屁.股債,連家都不敢回!這條消息落在平靜多日的白家村,仿佛是一粒火星落到了油鍋裡一般,整個白家村的人都被震驚傻了。
美夢破滅的白家村村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第二日更是天還沒亮就自發的聚到了白正氣家門口,個個雙眸含淚,甚至有些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