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2 / 2)

山海鏡[無限] 往生闕 16687 字 5個月前

陛下應當會將這個罪名,牢牢地扣在赤月教上。

赤月教劫走了白冠文,又害他死了。

天底下的讀書人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麼做呢?

船隻行進速度很快,六月汛期本該漲潮,江水湧動得厲害,時不時有大浪。但掌舵的是個好手,船隻在浪裡穿梭顛簸,但總是有驚無險。

換過好幾艘船,總算隻剩最後一站就要到九公子他們等的縣城。

薑遺光早就從黎三娘那兒知道了正確的日期。白冠文原來收到的信,日子都是錯的,害他還以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現在,白冠文死了。

死在那封信的日期和現實重合之日前。

但那封信並沒有停止,因為薑遺光也開始收到了信。

他不是第一次收到這種信,可這回無論他怎麼用鏡子去照,那封信也好端端地待在他身邊,用他的字跡用他的名字給自己寫了一封語言錯亂的信。

薑遺光並不很在意。

他去找黎三娘,敲了門,對方卻沒應聲。薑遺光猜到了什麼,推門進去,就見房裡空無一人。

桌麵上,擺了一麵小鏡子。

一般入鏡人的死劫,到後期相隔時長會久些,有時一兩個月,有時半年一次也未可知。

這回,又輪到了黎三娘麼?

她在山穀中收了不少鬼,不知這回的死劫會不會和那些鬼怪有關。

薑遺光忽然又想起來自己上一回的死劫,他本該回去將自己的經曆記錄下錄入藏書閣,卻沒什麼機會。

他不禁有些好奇。

那位善城城主,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死劫中?

薑遺光收好了黎三娘的銅鏡,帶在自己身上,走出房去。

這座商船比不得死劫中衛家的商船,卻也不小,甲板上有不少人。

薑遺光自個兒坐在角落,望著江麵思考著什麼。

鬼魂為什麼會用他父親的模樣來騙他?那些鬼,真的能感知人心中所思所想嗎?

他父親,薑懷堯的死因……

他又為什麼會和常人不同?

薑遺光並非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特殊,否則他也不會費儘心思掩飾,讓自己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可不論他怎麼回想,他自小到大的經曆都不算出奇,他找不到自己沒有七情六欲的原因。

薑懷堯,他會知道嗎?

正想著,身邊有個女孩兒經過,腳下一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不讓自己跌倒,站穩後,才細聲細氣地和他道謝。

她戴了一層厚厚的麵紗,隻露出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那雙眼裡含了淚水,還要勉強彎起來露出笑模樣。

她懷裡抱了一隻兔子,埋首在她胸前,方才跌得那一跤讓兔子拚命扒拉了她手臂,不讓自己掉下去。

薑遺光搖搖頭:“沒什麼。”

那女孩兒才發現船上有個這麼好看的少年,麵頰微紅,可又想到什麼,摸了摸臉上麵紗,目光黯淡下去,告退離開。

薑遺光沒在意。

不一會兒,近衛來告訴他,船家說最遲明天下午就可以靠岸。

船上的人都不免高興起來——他們可以回家了。

抱兔子的女孩兒跟在自己娘親身邊,聽了消息,先是高興,隔著窗看一眼坐在甲板上的少年,又有些說不出的難過和不舍。

幾個姐妹坐在一塊兒,聊天說笑,她心裡亂得很,應付兩句後,匆匆忙忙出去了。

阿娘怕江上的日光曬傷她的肌膚,不讓她白天出來。那一次她還是為了找自己的兔子,才跑到甲板上。

這一回,她又去了。

那個少年郎還在,他瞧著對一切事物都冷冷淡淡,不怎麼搭理人。不斷有人想和他攀談,他都不開口,隻看著江水,不知在想什麼。

女孩兒坐到他附近去,大膽地問:“你也是謄縣人氏嗎?”

薑遺光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微搖搖頭。

女孩兒見他有回應,不免高興幾分,笑道:“真可惜,我以為你和我一樣住謄縣。我家姓劉,在謄縣很久了,這回是去探親,才這麼晚回來,你呢?”

薑遺光沒有回應。

像一尊木頭。

女孩兒也不泄氣,又挑挑揀揀把自己家裡的一些事說了。

他雖然沒回應,可也沒有趕自己走,不是嗎?

至於旁的……她不敢妄想太多。

她道:“也不知公子你好甜口還是鹹口,我會做點心,家裡人都誇我點心做的好吃,這回我做了許多帶上船,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我能給你送來嗎?”

薑遺光自己也不知自己有什麼口味,於他而言,隻要吃不死人,那就能入口,於是他又沒回答。

女孩兒便決定各帶一份來。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鹹的,總有一個他願意吃吧?

他即便不是謄縣人,總也要在本地留幾日,打聽了口味總不會錯。

女孩兒又和他自顧自說了不少話,多數是她說,薑遺光不知聽沒聽,偶爾可有可無應一聲。

等女孩兒回去後,幾個姐妹都忍不住說她。

“可彆再巴巴兒去了,以那公子的年紀,家中怎麼可能沒定親?”

“就是,即便他沒定親,以他人品,多的是人家上門去。”

“茹小娘,你和他說那麼久,他也不回話,還看不出來嗎?”

其中一個姐妹無意間說了戳心之語:“就算他被你打動了,可世間男人多好容顏,他要是知道你麵紗底下,恐怕……”

茹小娘眼淚吧嗒一下落下來,一句話不說,抱著兔子噔噔噔跑上樓去。

再次氣哭了。

她到了下午才出來,臉上早就收拾過,除了眼眶微紅,再看不出來,她大哭過一場。

她仍然去找薑遺光說話,這一回薑遺光也依舊沒有回應她。

茹小娘不免更難過。

可是想到她在窗戶上看見,薑遺光麵對其他人也是同樣的冷淡,心裡就好受幾分。

她還摸到了些竅門。

那位公子喜歡聽些古怪的民俗傳說,或是本地的誌異故事。要是她說起那些故事,薑公子興趣會大些,回應也會多些。

她說了很久,那股聚在胸口的氣隨著她講故事的勁兒漸漸泄了,到最後,等她最後一個故事也說完了,茹小娘停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她不知該說什麼了。

總不能聊女孩兒之間的首飾衣服吧?對方對詩詞也並不感興趣。

江麵涼風吹拂,水麵衝刷漣漪,就像她此刻不平靜的心。

不知怎的,她再度鼓起勇氣開了口。

“公子,您……能不能再看我一眼?”

薑遺光聞言轉頭看過去。

茹小娘把兔子放在膝上,雪白兔子安靜地窩在她懷裡,而後,她摘下了麵紗。

薑遺光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女孩一直戴著麵紗遮臉。

她的嘴巴和常人長得不太一樣。

下唇完好,上唇卻從中間分開了,人中缺了一半,露出細白的牙。

活像一隻兔子的三瓣嘴。

茹小娘又飛快把麵紗戴回去係好,目光更加哀傷。

她從來不敢在其他人前露真容,剛剛的行為,已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氣。

“公子,您覺得……我很醜嗎?”半晌,茹小娘小心翼翼地問。

薑遺光搖搖頭,說道:“不覺得。”

他真不認為茹小娘有哪裡醜,隻不過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罷了。

平常人眼中的美貌、醜陋,還劃分出一條條細則,認定什麼是美,什麼是醜,他卻分辨不出來。

“真的嗎?”茹小娘將信將疑。

可她又有幾分相信。

剛才這位薑公子看她的目光,依舊和平常一樣,冷淡,卻讓人安心。好像她和之前、和其他人一樣,沒有任何區彆。

不像之前有些男子,無意中摘了她的麵紗後,立刻露出怪異的神情,還有些甚至嚇得大叫,抱頭就跑。

茹小娘喃喃道:“您是唯一一個不認為我醜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沒被我嚇著的。”

薑遺光實話實說:“嚇不到我。”

茹小娘破涕為笑。

她道:“我再給公子您說個故事吧?是我們家裡的,也是當地一樣風俗。”

薑遺光點點頭。

這類風俗傳聞在書中少有,大多是口口相傳。如果沒有本地人,他不一定能聽到。

“在我的家鄉,有一個傳說,孕婦懷孩子時,絕對不能吃兔肉,要是不小心吃了,肚子裡的孩子就會跟兔子一樣,長出一張三瓣嘴……”她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就像我這樣。”

她繼續往下說。

說本地有戶人家,媳婦好不容易懷了孩子,婆婆卻存了惡意,做了兔肉給她吃。這媳婦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個,高高興興吃了,等孩子生下來後,才發現這個問題。

這孩子被當地人認為不詳,從小到大隻能遮麵生活,貌醜之名傳遍了整個縣。和她訂娃娃親的人家也早早退婚,去年和其他女子成了親。

可是這女該的父母對她很是愧疚,他們沒有其他孩子,準備到時給她立女戶,家產全是她的。這樣一來,也吸引了不少男人上門求親。

其中有一個男人,差點就打動她了,可後來,女孩還是聽說了他在外的名聲,以及他酒後吐的真言。

“她那麼醜,一張嘴跟兔子似的,嚇死個人,要不是家裡有幾個錢,誰會看上她?”

後來,這男人就因為喝多了酒,走在河邊時不慎跌下去淹死了。

再後來,也有幾個同樣的男人,他們也死了,再沒有人敢向女孩提親,都說她生而不詳,是個邪門克夫的人,誰要是娶了她,一定會家門不幸。

女孩兒撫摸著懷裡的兔子,一下,又一下,問:“公子,您是不是也覺得,這個女人很邪門,會給人帶來不詳?”

薑遺光搖搖頭,道:“不覺得。”

如果要這麼劃分,他可比故事中的女子邪門多了。

茹小娘笑了起來。

這是她今天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她認真對薑遺光道個謝,像是解開了什麼心結。

船上其他人也歡呼起來。

船隻要靠岸,他們要到家了!

已經有不少人在碼頭上等,多是等著自己的親人回家,還有些扛大包的苦力,已經在瞄著,看哪位船客需要扛行李。

茹小娘亦起身同薑遺光告彆,去找自己的家人。

她懷裡那隻,一直把腦袋鑽進主人懷裡的兔子,這時終於探出腦袋來,讓薑遺光得以窺其真容。

薑遺光怔了怔。

茹小娘,生了兔唇。

那隻兔子……卻長了一張人嘴,還衝他咧嘴笑了一下。

兔子很快縮回頭,重新埋進主人懷中,白白軟軟一團,看著乖巧可愛。

薑遺光跟著近衛一塊兒下船,踏上碼頭的那一刻,他才猛地想起一個問題。

懷胎時,吃了兔肉,會讓孩子變成兔唇。

那這隻長了人嘴的兔子,又是因為它的母親吃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補充:兔唇和吃兔肉沒有關係,是以前的迷信說法,大家還是要相信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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