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千山(八)(1 / 2)

聽到柳皇後的命令, 鳳棲宮的宮人們也沒有露出些許神色變化,隻是扶著吳氏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下了。

吳氏坐下的這個檔口, 就聽見宮外的太監尖聲喊道:“靜安侯世子到。”

話音剛落, 門口出現了一道身影。儘管他有著出色的好相貌, 但你先注意到的仍舊是對方那副鋒芒畢露的銳氣,那雙幽深的眼眸幾乎能教你頭皮發麻。

靜安侯世子的大名,哪怕是這高牆之內,也有所耳聞。可偏偏,不論是皇後,還是皇帝都沒有想要嚴懲他的意思, 反而總是榮寵不斷。

仿佛是在見到沈臨淵的瞬間, 皇後臉上流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就換上了得體從容的微笑,甚至在見到對方進來時, 還有些親昵地招了招手:“歲兒來了啊,快到姨母身邊坐著,讓姨母好好瞧瞧。”

說著,又吩咐下人為沈臨淵沏了壺好茶。

“姨母好。”

越無端推著沈臨淵來到皇後下首, 柳皇後的視線慢慢從沈臨淵身上, 遊移到越無端身上, 對方的相貌與氣度讓她驚了一瞬, 她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位是……?”

沈臨淵從容道:“姨母想來也知道我父親即將續弦的消息,今日歲兒便是帶著繼弟來給姨母見見。”頓了頓,他又瞥了瞥一旁的吳氏, 隻笑著繼續說:“沒想到姨母的心思倒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也想著見見歲兒的新嫡母。”

沈臨淵的語氣不輕不重,還帶著幾分親昵的熟稔,可也不知道哪個字踩了柳皇後的痛腳,她得體的微笑在臉上僵了一瞬,接著捏了捏眉心,才道:“隻是到底……身份低了些。”

沈臨淵瞧著對方這虛偽至極的笑容,險些惡心地將手裡的茶潑出去。他吹了口茶,有些漫不經心地抿了口,聲音裡儘是冷漠。

“我倒是覺得,身份低才好。”

他散漫地將茶杯放回桌上,嘴角一翹,頗有幾分譏誚。

“高門大戶的女兒,見多了勾心鬥角,這心呐,黑得很。”

不知是沈臨淵刻薄的話,還是那副不屑的神情激怒了皇後,她重重地放下手裡的杯子。砰的一聲,鳳棲宮內的宮人跪了一地,就連越無端和吳氏也跪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

“你這話,竟是將這京城中的貴女貶得一文不值。日後,本宮倒要看看哪家貴女敢嫁與你。”

話至此處,柳皇後甚至不再自稱姨母,而是改為了本宮,顯然被氣得不輕。

唯獨沈臨淵靠在椅背上,神色沒有一絲變化,甚至在那雙鳳目淩厲地望過來時,也不曾有絲毫躲閃。

“那又如何?姨母不妨問問,哪家的貴女願意嫁給我,若有,我就收回這話。”

貴女貴女,名字中但凡帶有一個貴字,那自然是世家大族精心培育出來的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又才貌雙絕。這樣好人家的女兒,自然是瞧不上一個一無是處,又聲名狼藉的靜安侯世子。

柳皇後氣得捂住了心口,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臨淵收回視線,隨意地撣了撣狐裘上的灰。

“瞧著姨母今日是乏了,我便不多叨擾了。”

他看了眼越無端,後者立刻心領神會推動輪椅,在路過吳氏時,沈臨淵這才細細打量起了對方,確實是一副世間難見的好皮囊,但和某人相比,卻還是差了些韻味。

“回家了,母親。”

似乎是被他的稱呼震在了原地,吳氏訥訥地不知道如何言語。

直到越無端輕輕碰了碰她,她才像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眼眶微紅,輕聲道:“好,好。”

偌大的鳳棲宮內,沒有人敢攔住沈臨淵,不多時,高座上的皇後突然摔壞了一套茶具。宮人們戰戰兢兢,有苦難言。

這樣的場景,幾乎隔三差五就會上演。皇後娘娘也真是,每次和世子見麵都鬨得不歡而散,卻又偏偏不下手處置他,多雷厲風行的一個娘娘,怎麼麵對世子倒是心軟了呢?

娘娘是念在過世的靜安侯夫人,還是念在與世子容貌相似的太子殿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寬恕對方呢?

猜測到最後,不過是再感慨一句娘娘心善,顧念舊情罷了。

走出鳳棲宮,吳氏的腿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一張蒼白的臉格外引人注目。

越無端焦急地扶住對方,吳氏小聲說了句沒事。

母慈子孝的場景實在礙眼的很,沈臨淵看得心煩,他有些暴戾地按住椅背,臉色沉到了穀底。

來福心中暗叫不好,看看沈臨淵,又看看越無端,再看看吳氏,心說這三個人我哪個人都得罪不得,於是連忙湊到一旁,好姐姐好姐姐地叫著,求來了一個宮女,替他扶起了吳氏,並陪笑道:“我瞧夫人也累了,不如先出去歇一會兒吧。”

吳氏看了一眼沈臨淵,拍了拍越無端的手背,輕聲道:“也好。”

吳氏離開後,沈臨淵的臉色稍霽,來福這才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暗暗鬆了口氣。

越無端湊到對方身邊,小聲說了句“謝謝。”

聽到這聲誇獎,來福似乎是愣在了原地,因為家中貧寒,他自小被賣入了侯府,小小年紀便學會了看人臉色,卑躬屈膝,戰戰兢兢過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彆人對他說一聲謝謝,因此他不爭氣地紅了臉,慌亂地擺著手。

“這都是小事,二少爺不用客氣。”

話雖如此,他臉上的神氣卻是沒散下去過。隻是,還未等他開心幾秒,就聽見他家活閻王似的主子如此說道:“狗奴才,你也退下。”

來福心中一凜,臉上血色儘失,忙不迭退了下去。沈臨淵的視線往旁邊一掃,四周的宮人也都心領神會地退到了一邊。至此,這條小道上隻剩下越無端和沈臨淵。

沈臨淵似乎是有些惱了,臉上的嘲諷幾乎化為實質,口氣也衝得很。

“我倒是不知,一條乖巧的狗會衝他人諂媚討好。”

“世子這話嚴重了。”越無端皮笑肉不笑地懟了回去:“當然您要是執意認為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

“你……”沈臨淵被氣愣在了原地,胸腔中湧起的暴戾讓他恨不得碾碎眼前的人,可是他不能,這是他唯一能用手段抓住的人。

深深呼了口氣,沈臨淵忽的拽住越無端的衣衫,將人拽到了身前,對方眼中的凶光讓越無端瞬間想到了叢林中那些饑腸轆轆的野獸。

“好狗兒,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