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摘花(1 / 2)

殷玉衡聽見李光寒的話,有些訝然地抬眸,看見了對方可以稱得上卑微的姿態。

曾經,殷玉衡也凝視過李光寒。高台之上,化神期的蓬萊劍君執劍而立,殷玉衡看著他,隻覺得自己看見了一片茫茫的風雪。

高華而清冷,無情又冷漠。

這麼一個無情的人,他卻傾心以待了許多年。可惜再多的付出,換來的也隻是哄騙他取心頭血時的虛情假意。等到他累了失望了,轉身想走的時候,對方卻突然不肯放手,做出一幅情深義重的模樣。

殷玉衡扯了一下嘴角,覺得悲哀又可笑。

“不需要。”殷玉衡垂眸道。

他怕阿厭覺得惡心。

這句話殷玉衡並未說出口,但是李光寒卻懂了。

李光寒如墜冰窟,喉頭腥甜,幾欲咳血。殷玉衡厭惡他到了這個地步,他連想要去補償、保護都沒有資格。

可哪怕尊嚴被踩在腳下踐踏,李光寒也一句辯駁都說不出。

“玉衡,你不能再流血了……”李光寒低聲哀求,“會加重傷勢的。”

“沒事。”殷玉衡淡淡說道。

李光寒張了張嘴,呆立原地。

殷玉衡輕輕歎息。他轉身離去之前,忽然輕聲說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劍之恩?”

他的聲音不大,可落在李光寒耳中,卻猶如擂鼓。

直到殷玉衡身形消失不見,李光寒才弓起腰,發出難以忍受的悶哼與低喘。在殷玉衡麵前,他死死壓製著體內的魔氣,五臟六腑都有種在被撕裂的痛苦。周圍小道童早已遠遠避開了,留他一個人發瘋。

玉衡……他的玉衡。

殷玉衡曾經仰慕他,不僅是因為把他誤認成了救命恩人,更因為在殷玉衡心中,他是心懷蒼生、劍法超絕的老師。如果五年裡,他肯對玉衡哪怕溫柔一點,不那麼殘忍的對待,如今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李光寒一向冷漠的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努力站直,腦海裡全是紛亂的思緒:玉衡覺得自己惡心,不肯用自己摘下的黃泉花。但是玉衡的身體怎麼辦?得想辦法……

李光寒跌跌撞撞,漫無目的的走。偶爾一抬頭,望見了高遠莫測的長空。

天意從來高難問,他這一生,或許從來沒有超脫這可笑的命運。

…………

殷玉衡交代好一切,便準備前往魔域。

殷玉衡曾經代表離朝出使過魔域,顧及禮儀排場,途中足足花了三個月。如今事出緊急,無論是陸厭,還是朝局,都不允許他耽誤那麼久。

殷玉衡最終選擇了摘星台。

摘星台是皇城禁地,是大陣的中心。從陣心蔓延出的靈力,不僅覆蓋整個朝歌,甚至與人間靈脈相互勾連。通過這座陣法,能到達世間大部分地方——千裡萬裡,瞬息而至。

然而摘星台大陣隻能判斷大致方位,陣法啟動後具體會被送到哪裡,是一件有風險的事。不到不得已的時候,殷玉衡也不會選擇這種方法。

殷玉衡站在摘星台中央,並沒有太多猶豫。他淡淡掃了一眼地上繪刻的山川大澤,走向鬼河的位置。

眼前景物瞬間變幻。陰沉沉的黑雲籠罩四野,潮濕的冷意黏著在皮膚上。是熟悉的感覺,一如當初他為李光寒取黃泉花時的感受。看來這次他很幸運,此處離鬼河不遠。殷玉衡抬頭,朝著冷風吹來的方向走去。

四周荒無人煙,連草木都少見。人人皆知鬼河是凶險之地,生機斷絕,連魔族也很少來。可殷玉衡沒有猶豫躊躇,他逆風而走,墨發飛揚。

殷玉衡耳畔隱約響起淒厲的哭聲。傳說那是鬼河中千百萬隻不甘的怨鬼在哭。陰風陣陣,白霜覆蓋了殷玉衡露在衣外的指尖。

冷……

這是一種奇異的陰冷,哪怕穿的再厚也沒有用,冷意一直滲入骨髓。

可能是取心頭血後身體比之前更差的原因,殷玉衡覺得比上次來時還要冷。他腳步漸漸虛浮,走的辛苦。他隻好停下,按住胸口,金色羽毛傳來暖意,融化了他指尖的白霜。

殷玉衡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終於見到了鬼河。

幽深不見底的長河平靜的詭異,白色的蓮花花苞半開,漂浮在岸邊不遠的水中。殷玉衡踏入河水,立刻凍的嘴唇慘白。

識海中,小白慌的不行。一路上,它都在勸殷玉衡回頭。直到現在,殷玉衡毫不猶豫地下水,它終於忍不住有了泣音。

“衡哥,沒有劇情約束,您何必如此?”小白悲傷道,“我記得您以前討厭陸厭的。”

討厭到第一次見麵時,便起了殺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變的不一樣?

為了陸厭踏入鬼河,甚至偏執地不肯讓李光寒代勞。

殷玉衡曾經為了祝安寧取心頭血,或許是劇情所迫;但是這一次摘黃泉花,卻是真心。

殷玉衡虛弱地笑了笑,伸手捧住水中那朵小小的白色花苞。花莖上的尖刺刺破了他的雙手,鮮血立刻在水中暈開,化成一片淡色的紅。而黃泉花吸了血,慢慢張開花瓣盛開。

“小白,我太冷了。”殷玉衡垂眸道,“不是水冷。”

殷玉衡回想起過去許多年裡,他一個人孤單的在黑暗中行走。他有親人,親人愛他,但不能阻擋他的命運。劇情限製了他的人生,世間的惡意朝他湧來,他仿佛站在斷崖之前,無數雙無形的手把他推向不見底的深淵。每一次痛苦之後,他都會發現,前方還有更深的、更慘烈的黑暗。

直到遇見了陸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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