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厭愣住了。
一刹那間,仿佛天地倒懸,日月失光。
金烏神火還在溫順地搖曳著,卻似東風吹流火,灼燒著陸厭的五臟六腑、三魂七魄。驚雷在耳畔轟然炸響,世間所有聲音失真,他隻能看見殷玉衡清澈的眼眸、微微開合的唇。
他聽不到,也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隻是顫抖著伸出手,卻在指尖碰觸到對方的前一刻又失魂落魄地停下。
——是幻覺嗎。
他做過許多次夢,夢裡殷玉衡笑著向他走來,似真似幻,卻在他狂喜擁抱時像露水一般消散。他怕眼前人也隻是他的一個夢,觸不可及。
“玉衡——?”
他眼中蒙上一層霧氣,喉嚨裡擠出一絲絲顫巍巍的氣音。他惶惑地呼喚著,怕聲音太大打碎了夢境,又怕慢了一步,便與心上人錯過。
殷玉衡眼中,便倒影出了陸厭脆弱的模樣。
殷玉衡剛剛使用完碧落引,靈氣消耗過度,正頭疼的很,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手指下意識鬆開那片羽毛,茫然一瞬:“嗯?”
陸厭怎麼突然這麼叫他?難不成是受到的打擊太大,看見他這個與白月光模樣相似的人,瘋了?
殷玉衡內心一凜,小心試探道:“陛下?”
一個關切卻又疏離的稱呼。
陸厭驟然驚醒,一把抓住殷玉衡的手腕,太過用力,以至於對方白皙的皮膚上瞬間浮現一片紅痕。
不是幻覺。
陸厭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衝動。他目光依舊茫然,嘴角卻不自覺緊繃起來。靈力強勢卻又極其小心地湧入殷玉衡的識海,又繼續深入,探查殷玉衡的神魂。
殷玉衡愣了一下,沒有反抗。
陸厭忍不住顫抖。在為殷玉衡修複神魂的時候,陸厭就做過類似的事。那時他隻是覺得殷玉衡身上略有些熟悉感,可如今細細感受下,卻仿佛撥雲見月——在某一瞬間,似有一層無形的壁障被打破,對方魂魄識海給他的感覺,分明便是他的玉衡。
容貌會騙人,但烙印在魂魄上的痕跡不會。
他早該認出來的——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為什麼……阿衡……”
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隻是維持著半跪的姿勢,死死抓住殷玉衡的手腕。他喉嚨乾澀生疼,眼前模糊一片,怕一鬆手,殷玉衡便消失了。
殷玉衡下意識想要抽出手腕,剛剛動了一下,陸厭臉上就浮現出無措的表情。
“阿衡,彆走……”
殷玉衡猶豫道:“……陛下,你認錯了。”
“不,不會。”陸厭嘴唇抖了抖。
一旦揭開了那層蒙在眼前的窗紙,所有的蛛絲馬跡,在這一刻開始串聯起來。
對方眉眼細節處的神似,說話的語氣和尾音,細小的習慣和動作,還有“白衡”這個名字……都昭示著對方真實的身份。
什麼人偶……薛辭令不過是魔域一個城主,與離朝太子隻有幾麵之緣,怎麼可能仿製出那麼像太子殿下的人偶?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的細節?
所有線索,分明都擺在了他的眼前……
是他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不敢正視事實,錯過了近在眼前的心上人。
陸厭死死盯著殷玉衡。大喜大悲之下,氣血翻湧,血從唇角湧出來,打濕了陸厭的衣襟。他一邊咳血,一邊扯出一個自嘲的笑。
“我竟然……我竟然沒認出來你……”
可笑他執念太深,反而顧慮重重、不敢妄想,以至於一葉障目,竟與他的玉衡錯過這麼久。
“玉衡……”陸厭半撐著床,癡癡凝望著殷玉衡,“為什麼,為什麼不肯認我?”
沒有等到殷玉衡的回答,陸厭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了。
“你怪我,是不是?我做錯好多事,你不想認我了,”陸厭喃喃道,“對不起,我……我……”
紛亂思緒讓陸厭止不住地顫抖,累日的思念本已經洶湧成濤,難以抑製,讓他想要不管不顧地擁抱對方。可他又不敢再前行半步。失而複得的欣喜,頃刻間化為患得患失的痛苦。
所有人口中冷酷無情的妖皇陛下,此時此刻低著頭,眼中的水霧終於彙聚成要落不落的淚水:“阿衡……對不起……”
…………
殷玉衡眨了眨眼,止住了想要說的話。
使用碧落引耗費了他太多精神,讓他平時敏捷的思維都遲鈍了許多。他忍耐著過渡消耗靈力的頭痛,還是察覺到此刻陸厭的情緒很不對。
甚至隻要自己說出一句絕情的話,就足夠把對方逼到情緒崩潰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