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辭令沒想到陸厭反應會那麼大。
金烏火至純至淨、焚儘萬物, 魔氣在金色火焰中如同蒸發的水汽一般消散。四周夜色如墨,這一刻卻被映照的亮如白晝。
陸厭的發尾都泛起金色, 一雙眸子暗含怒意。他什麼也沒說,手已經搭在了烏羽劍的劍柄上。
薛辭令渾身緊繃,咬牙撐住,不願在陸厭的殺意中露怯。他冷笑道:“怎麼,您要一個離朝太子殿下還不夠,還要再留一個替身,坐享齊人之福不成——”
轟然一聲,薛辭令下意識往後閃去。頃刻間,他剛剛站的地方, 已經成了一片焦土。
薛辭令咳出一口血, 抬頭去看陸厭。他開始後悔,不該這麼挑釁陸厭。可薛辭令心裡也疑惑,陸厭不是一心喜歡那位離朝太子麼?不該對自己的話反應這麼大……薛辭令目光暗沉下來, 背後雙手緩緩握拳。
他不想與陸厭搶那位離朝太子, 他隻是想找回他的人偶而已。
薛辭令閉了閉眼睛, 終於選擇低下頭:“我無意冒犯陛下, 隻求陛下成全。”
為了他的人偶,他可以付出所有低聲下氣的乞求,甚至可以更卑微。他隻希望,還來得及挽回。
殺氣一閃而過, 薛辭令背後滲出汗水。半晌, 他才聽到陸厭艱難的聲音:“……不。”
不?為什麼不?陸厭都已經有離朝太子了,連人偶都不願意還給自己嗎?
薛辭令瞳孔一縮,怒火瞬間淹沒了他,他憤怒抬頭, 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忽然聽見陸厭身後屋子裡,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陸厭?”
金烏火一瞬間暗下去,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忽然凝滯。那禁錮著薛辭令,讓他如芒在背的殺意也消散了。
陸厭忽然不安起來,他握劍的手抖了抖,眼中多了幾分茫然、忐忑、緊張,呆愣了一會兒,才緩緩回頭。
動作那麼輕,好像怕驚擾了一場幻夢。
薛辭令見陸厭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往前磨蹭了一小步,不敢置信地試探呼喚:“阿衡?阿衡你醒了?”
薛辭令同樣腳步釘在原地。
好熟悉的聲音。薛辭令心臟忍不住猛烈跳動起來,但他還勉強留存著一分理智:能被陸厭那樣寶貝的人,是離朝太子,而不是他的玉衡。
“嘶……”
屋裡傳來一些細碎的響動,似乎什麼東西摔倒了。陸厭神色一變,也顧不上薛辭令,匆匆幾步衝進房門:“阿衡——”
風吹起金紅色的紗帳,眉目如畫的人已經撩開錦被,正試圖下床,卻高估了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又跌到床沿上。那滿頭黑發有些淩亂地披散開,殷玉衡微微俯身,費力的喘息。
陸厭腦子懵了一瞬,手已經下意識抱住了殷玉衡,把他扶到床上,緊張道:“彆,彆動……”
懷裡的人還沒完全清醒,下意識唔了一聲,安安靜靜靠在陸厭懷裡。陸厭渾身微僵,攬著殷玉衡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指尖發麻。
“殷玉衡……”陸厭小聲念他的名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玉衡。我,我……”
他聲音越來越小,幾近於無聲。
陸厭的理智慢慢回籠,他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心情一點點發沉。他忽然害怕起來,不敢去看殷玉衡的表情,不敢去聽他的聲音。
……殷玉衡現在是不是很討厭他?就像討厭李光寒或者祝安寧那樣。
他都沒有認出阿衡來。明明那麼明顯的,可他卻總是錯過……當初玉衡出事的時候他就不在,後來又害的玉衡昏迷不醒。
陸厭覺得自己做錯了太多事。他想,殷玉衡一定是生氣了的。
他開始後悔自己抱住殷玉衡的動作,殷玉衡是不是很討厭他的碰觸?
可是他……他不願意放手。
他甚至卑劣地期冀著這段時間再久一點。如果殷玉衡醒來後,真的要離他而去,他至少想要擁有這最後一份回憶。
可是時間過得這樣快,他感受到懷裡的人動了動,離自己遠了些,一隻手抬了起來。
是要推開自己嗎?陸厭閉上眼,露出一個苦笑。
下一刻,他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拂上他的麵頰。
纖長的指尖輕輕摩擦著陸厭的眉眼,滑過臉頰,滑過眼瞼,又碰了碰嘴唇,一觸即分。但是這蜻蜓點水的觸感還是讓陸厭心臟都停跳了一瞬,刹那間萬物寂靜,陸厭隻能呆呆立在原地,聽見那個溫柔的聲音歎息道:“怎麼這麼憔悴啊。”
陸厭怔怔地睜開眼,低下頭,看向殷玉衡。
他看見殷玉衡對自己笑:“彆怕,我已經醒了……我都想起來了,沒事了,陸厭。”
陸厭嘴唇抖了抖,眼眶微微紅了。
“玉衡……”
殷玉衡又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放下手,還不等陸厭失落,就又環上了陸厭的腰。
“都瘦了。”
殷玉衡貼在陸厭懷裡,嘴角含笑,目光溫和。
陸厭睫毛微顫,費了很大力氣,才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他黑沉沉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瞳裡,一點點透出光彩,叫殷玉衡想起曾經的陸厭,那時候,陸厭有一雙星辰般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