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2 / 2)

劉慕手中的狼毫僵在紙上方:“……”

陸顯做好被劉慕怒罵一頓的準備,劉慕卻隻是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陸二郎既要回府休憩,不如沿途多做件事。”

陸顯虛心請教。

劉慕誠懇地提建議:“去侍醫處看看你的腦疾,說不得還有痊愈的機會。”

陸顯:“……”

看來衡陽王是確信他有病了。可憐陸二郎有苦難言,他自己不確定的事,拜了無數佛求了無數大師。眾人都說不清楚的夢,他若是說了,世上認為他瘋了的人一定更多了。陸顯隻好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離開,當真回府。

回到丹陽陸宅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將自己院中小佛堂中的香全都燃上,他將自己從寺中請來的佛像拜了又拜,念念叨叨。陸二郎虔誠地當了一位供佛者,院中的小廝侍女都惶恐不安,怕他這般狂熱的模樣傳到外麵,又惹來流言蜚語。

當做完這一切,給自己舍中也點上了檀木香,陸二郎不待天黑,便臥於床,強迫自己入睡。他有本能直覺,覺得自己一定會做夢。

……

果真又做夢了。

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夢,卻本身就極不穩定。陸二郎在一團團黑乎乎的夢中穿梭,時而聽到號角戰火聲,時而卻又聽到歡慶的大喜吹奏樂聲。他一時看到山河顛倒,國破人亡;又一時看到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

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夢。

他先做了第一個夢,便是之前陸二郎在司空府午睡時沒做完的那個——

白茫茫的世界,到處是雪霧撲麵。昏沉沉的天地,陸顯什麼也看不清,隻能見到霧中跌跌撞撞走來的美麗女郎。他大聲詢問是否有人,他疾奔過去,追上那女郎:“羅表妹,羅表妹,這是哪裡——”

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從未見過這般大的霧。低下頭踩在雪地上,陸顯確認,南方氣候潮濕,他此生都未曾見過厚至膝蓋深的蓬鬆大雪。

而羅令妤便走在雪中、霧中。

一身汙臟,緋紅的氅衣、雪白的狐襟貂袖,她看不到陸二郎,隻四處張望,目中清泠泠地噙著淚霧。她淒聲的,一遍遍喊:“陸昀——陸昀……陸昀!”

陸二郎追上她:“這是哪裡?是否是北國?你怎麼和他到北國了?他人呢?羅表妹,怎麼、怎麼……”

怎麼竟隻有你一人呢。

陸二郎怔立在雪地中,看羅令妤捂著臉哭泣,看她倉皇地在霧中找人。愛若反複,愛若覆水,轟然而至,又崩然離去。天地淒白,她最後跌坐在地,哽咽連連:“陸昀——!”

他怎麼竟隻留下她一人呢。

……

陸二郎癡看著,眼睛一直看著那個撲在雪地中哭泣的女郎。那人走出了這個世界,另有人的世界開始塌陷。一點一滴,分崩離析,帶走一切。在這個夢中,他跟著羅表妹的視線,羅表妹未曾尋到三弟。他便也不曾。然很快的,天地一旋,陸二郎眼中的淚水尚未擦乾,他便跌入了第二個夢中。

這一個夢,卻是觥籌交錯,卻扇搖光。

陸二郎在賓客中看到了自己。

他夢到了陸三郎和羅令妤的大婚之日。

他親眼看到俊朗無雙的郎君,持著那以卻扇遮麵的女郎,一步步走向高堂。陸老夫人等長輩笑得合不攏嘴,一直在嶺南的老君侯也回來參加孫兒的婚事。陸二郎看他們一拜二拜三拜。

卻扇微垂,女郎麵染紅霞,盈盈似水妙目,與郎君對望。

設鴻案之光,結百年之好。

……

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醒來,察覺到帳外天光過亮。陸二郎頭痛欲裂,伸手擋光,摸到自己眼角的淚意。他怔坐,滿心疑惑:為什麼這一次模模糊糊的,兩個夢境都不清晰,卻都夢到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三弟到底是出了事,還是娶了羅表妹?兩個不同的夢,是否在預示什麼?

猛然間,又想到了自己之前曾夢到三弟萬箭穿心而死的局麵……陸二郎將外頭小廝喚來,問起:“三郎可在府上?”

“羅表妹可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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