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2 / 2)

劉慕拂掉馬背上的叢雪,說聲“駕”後,騎馬揚長而去。一眾軍隊緊跟!

他們身後的城門下,羅令妤悠悠看著,一顆心七上八下,隻勉強讓自己不要多想——

然而陸昀的死劫在眼前。她愁苦無人可訴,風吹草動都讓她不安。她像是驚弓之鳥一般……

她何時才能見到他平安歸來?

臭男人,太讓她生氣。

……

建業城中的太初宮,覆著一層熹微薄雪。夜間皇城起霧,宮燈搖晃,幢幢走廊間,宮人極少。在陛下的寢宮外,陳王劉俶臉色平淡,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他的父皇卻還不召他入內。

他看到宮殿中燈火光輝,聽到裡麵歌舞升平……再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算了下時辰,劉俶不再等待,直接入內。宮殿外的宦者想要阻攔,但在劉俶送出幾錠金子後,他們就閉了口。想都是親父子,皇子入內,應該無礙吧?

劉俶肩上儘是舍外的冰霜,他一步步入殿中溫暖處,靴下的雪簌簌落地,濕如溪流。

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陛下在案後,模糊地抬眼看一眼,看到眼前三四重影子。他瞪直眼,也沒認出來者是誰。畢竟這個兒子太不起眼。

陪皇帝喝酒的北國公主一驚,看到這突然進來的郡王:“陳王殿下,你怎麼進來了?陛下不曾宣你!”

北國公主想斥他離開,甚至扭身想向陛下告狀。但坐在陛下身邊的兩個貌美嬌娥卻白她一眼,占著陛下不讓北國公主靠近。她們拍著胸口跟陳王殿下請了安,轉頭將葡萄酒繼續往陛下口邊送:“陛下,陳王來找您呢。”

聲音嬌嬌滴滴,含著魅色,哪是北國公主這樣正經女郎說得出口的?

北國公主心裡卷起驚浪。

聽那陳王劉俶平靜道:“你們都先下去。”

北國公主自然不願,自然要訓斥這個公子無視陛下權威。但是湊在陛下身邊的兩個後宮妃子,都是陳王送給他父親的人。她們感激劉俶的知遇之恩,劉俶讓她們下去,她們就架著北國公主走了。

北國公主不斷回頭:“你不可、不可……陛下,陛下!”

屏風後影子重重,燈火搖落,不甚真切。北國公主看到那位陳王走上台階,麵對陛下俯下了身。自幼長在宮廷,見慣了陰謀詭計,北國公主後背出汗,大腦空白,以為陳王是要刺殺南國皇帝——

怎麼可以?!

陛下若是……

北國公主張口要叫,被身邊的兩個女子捂住嘴。二女中的一人白她:“喊什麼喊?人家親父子說說私密話,你老擋著做什麼?莫非你真是北國派來的細作?哼,沒好心,活該陛下平時不待見你。”

過去了一刻,陳王再出來時,依然是那樣秀氣的麵容,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神情。他沒有和這些人解釋什麼,隻說皇帝睡著了。北國公主一把扯開捂住自己嘴的手,奔跑到大殿中去查看。

她心裡害怕十分,唯恐自己見識到一樁宮廷秘殺。這讓她雙腿發軟,上台階時竟然一抖,摔倒在地。而她揉著膝蓋,仍堅強向上爬:“陛下、陛下……”

不知道內情的,定以為這位公主真心喜愛皇帝陛下。

走到了大殿門口的劉俶隻是平靜地瞥了一眼,就出殿,撐傘向皇城外去。

北國公主撲到南國皇帝的座前,眸子已被淚水打濕,她手指發抖地放到老皇帝的鼻下。她已經要哭了,卻感覺到手指上平穩的氣息。

北國公主:“……?!”

老皇帝竟然隻是睡著了,沒有被劉俶殺了?怎麼可能?她竟然想多了?難道陳王劉俶還真如外界所說,是大孝子?他半夜三更踩雪入宮,在雪地裡站了一個時辰。不是他彆有目的,而是他真的單純關心父親?

北國公主迷惑了,弄不清楚劉俶的意思。

而劉俶一徑出了宮門,沿著城牆走到蔭蔽處,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手拉到了一棵樹後。樹後,陸二郎陸顯緊張的:“拿到了麼?你真的拿到了出兵出糧的聖旨?陛下真的答應了?”

劉俶從袖中取出了一聖旨,他秀美的睫毛下垂:“他,沒應,但他喝,多了。”

陸顯:“……”

劉俶態度太自然,讓陸顯一下子也覺得這好像很理所應當。劉俶將聖旨拿給他看,陸顯掃了兩眼,看出確實是他們想要的聖旨,才露出笑。然後陸二郎反應過來,猛地抬頭:“……公子,你的意思不會是你偽造了這聖旨,隻是進去拿玉璽蓋了個章吧?你、你這是謀反啊……你不怕陛下醒來,治你的罪?!”

劉俶:“三郎,等不及了。我,不能再,拖。”

“……那你就算計你父親?”

劉俶依然表情平淡:“他喝醉了。”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未必記得。而就算記得……劉俶垂眼:“希望陸家,不要動搖。”

陸二郎握著聖旨的手一緊。

劉俶說話很慢:“夜長夢多,先將旨連夜送出皇城。陛下那裡……我先頂著。”

隻要陸三郎勝了,又有陸家站在自己這邊,劉俶在陛下那裡就還有周旋餘地。但若是南陽兵敗了……劉俶就是死罪了。

陸顯駭然,又深深地看眼這位公子——他第一次知道,這位外表秀氣、平時不顯山露水的陳王,關鍵時候,竟然這樣大毛筆。偽造聖旨他都敢做!

就為了救三弟麼?

陸顯低聲:“……殿下放心,陛下若責怪,陸家一定與你站在一邊。”

劉俶“嗯”了聲,沒多說什麼,示意陸二郎不要再囉嗦,在陛下醒來前,將帶著聖旨的千萬兵馬、糧食送去北方才是第一要務。

……

都在慢慢的,偏離著陸二郎的夢中軌跡。

夜深十分,雪落建業,陸二郎獨自驅車,奔行於寒夜。他滿懷熾烈,揣著一道滾燙的聖旨,驅車前往燈火通明的司馬府——

他拿到了聖旨!大司馬應立刻出兵!天亮前就要行動!

快,快,再快些!

……

南陽之地,兵馬疲憊,世家周旋。羅令妤積極地在軍隊和世家、庶民間奔波,她絞著手指,不停地向遠方看。

建業城中,作偽的聖旨送入司馬府。翌日大批兵馬出城時,司馬府卻著了一場大火,燒了數萬卷軸,也將昨夜的那道聖旨燒了。陳王殿下坐在府中,讓放了火的人直接出城。建業司馬府一派混亂時,陳王登高,眺望著遠方,同時靜待即將清醒的陛下的問話。

再向北,洛陽城中,陳雪娘子造成的轟動正在悄然落幕。大雪連三日,不減洛陽太守的雅興。當夜太守欲納陳雪娘子做妾,請了軍中人、士族人來觀禮。夜下雪光如水,照著那屏風後彈琴的美麗女子。

陳雪的風采,再次讓那些追捧美人的士族人士搖頭晃腦地感慨。

陳雪出來,在太守的陪伴下,一一敬酒。

再隔著一道水,水中心的湖心小舍下,名士風流,正為那位陳雪女郎作畫。

一會兒,陳雪聲稱更衣,離開了太守身邊。太守良久不見人,在酒宴中喝酒喝得微微不安。酒宴上的客人醉得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靜,太守不安,猛地站了起來。他步伐跌撞地出了屋子,頭腦昏昏,卻抓住一個送酒的小廝問:“雪雪呢?她怎麼還不回來?”

小廝:“女郎好似回房了……”

太守搖搖頭,逼自己清醒一點。他越來越覺得不放心,滿院子靜得讓人不自在。他回頭看眼酒宴上醉倒的人,流倒在地衣上的酒,再望眼遠方水廳屏風上映著的倒映,知那些名士應該還在作畫……太守跌跌撞撞,前去陳雪的屋子找人。

他推開門,醉醺醺的:“雪雪,雪雪……”

屋中靜謐,燈燭無光,他在黑暗中摸索,不小心踢倒屏風。屏風哐的倒地,將太守絆倒。太守渾身警惕,一下子抬頭,卻愣住,他看到屏風後的內室,窗子開著,一個人背對著他,衣衫穿了一半,如雪脊骨映在他目中。

對方長發散著,發間玉冠微斜。

隻背影,就讓他目中火熱。他口發乾:“雪雪……”

那人一頓,回過頭了。風采灼灼、如玉如琢,然而……卻是男子模樣。

陸昀揚眉,輕輕一笑。

洛陽太守震怒,警醒爬起:“你是何人?怎在我愛妾的房中?你和她什麼關係,來人!莫非、莫非……”

陸三郎似笑非笑,他穿好衣服,慢慢站起來,提供了一個答案:“莫非我與你的愛妾偷情?”

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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