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賞賜個美人?裡外操持?”
溫溪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有點轉不過彎來,愣愣地重複兒子的話。
趙宸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親娘越來越不大對勁的情緒,反倒越說越亢奮,“對啊,給他賞賜個美人,我覺得比賞他彆的金銀珠寶都來得要強,我記得尚寢局裡有好些專門備著的那些司寢宮女,找個貌美且琴棋書畫都精通且性子溫柔和善的,給秦斂送過去,這事還得母親你多操心操心。”
溫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道:“我?叫要我操心給秦斂送個女人?”
趙宸絲毫沒有危險已降臨的警覺性,還在那裡小嘴嘚吧嘚越說越起勁,“嗯,兒子這不年紀還小嘛,司寢的事我不太方便過多插手,還要勞煩母親您多費心,哦對了,還得選的賢惠一些的,最好能替秦斂操持家務的,畢竟他現在都沒有正妻,若實在挑選不好,母親您看著辦,多送幾個也無妨……哎呦呦媽你乾什麼?疼啊啊——”
溫溪一把擰住熊孩子的一隻耳朵狠狠地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氣得臉都紅了,“你還知道你年紀小啊?我看你也挺懂的嘛!一天到晚正事不學這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倒是很在行啊臭小子!還熱熱鍋暖暖床、司寢局挑美人……你說你都哪裡學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趙宸被擰著耳朵躲閃不得,歪著半邊身子疼得吱哇亂叫,“我我……我我也隻是說說,這不想讓母後去操持嘛,我沒想插手,從前父皇在的時候給王公大臣上次美人不也有母親您經手的嘛……啊啊啊啊啊疼——母親您輕點……輕點,我錯了知道錯了。”
耳朵被越擰越緊,趙宸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道歉,根據以往的經驗,但凡他娘這隻母老虎生氣的時候,甭管誰對誰錯,先道歉就準沒錯!
這時候後原本已經退下去的林秋娘、翠穀等人聽到母子倆的動靜都紛紛出來,也不敢上前,隻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
溫溪看著兒子真的被擰紅的耳朵,這才悻悻地鬆手,斜睨一眼掙脫後就立刻縮到了林秋娘身後的兒子,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是秦斂本人透露了這般意思?”
趙宸的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不,不是的,他什麼也沒說,是我自己想的。”
溫溪冷哼一聲,眯眼打量著兒子,自言自語道:“看來還是作業太少的緣故……”
說著她朝兒子冷冷一瞥,“既然這麼閒,那記得回承乾宮以後把《政史冊》抄完三遍,抄完以後你要還有精力那你就要自己去賞,我才不來乾這種無聊又費神的活!”
趙宸頓時傻眼,《政史冊》整整三百章,抄完三遍他估計手就要殘廢了!他想不明白給秦斂賞賜女人這麼一件完美又簡單的事怎麼就踩著他這個親娘的痛腳了,居然讓她發了這麼大的火?
可憐的孩子連飯都沒吃完,灰溜溜地就逃回承乾宮去了。
溫溪順了順自己被氣得不停起伏的胸口,也吃不下飯了,旁邊的林秋娘適時寬慰,“娘娘與陛下置什麼氣,陛下畢竟還是個孩子,有時候總是會調皮些,娘娘莫氣壞了身子。”
溫溪沒有說話,其實她也明白,這並不是什麼她兒子調不調皮的問題,就是這臭小子儘出一些餿主意。
至於說為什麼給秦斂賞賜美人是叫餿主意,溫溪自己也沒搞明白,她就是騰地一下子上來了火氣,反正她才不來管這閒事呢!要賜就讓臭兒子自己去賜好了,她就看看,那男人他到底是收還是不收!
溫溪飯也吃不下了,幾個宮人正在收拾的時候,外頭有人來稟,說是南黎公主偷溜出來,現下正在坤元宮的大門口吵著非要見大召太後娘娘,外頭管門的太監來問溫溪見與不見。
溫溪略一思索,叫人請了南黎公主進來。
阿蠻珠被引進內殿來,一路上,還是伴著叮叮當當的清脆音鈴聲,十分具有標誌性。
她見著溫溪後給溫溪行了個南黎的禮,睜著晶亮清透的大眼睛聲音脆響,“太後娘娘,您一直把我們關在宮裡不讓我們出去,我強行出來就是為了告訴太後娘娘,這次刺殺不是我們乾的,我們南黎人光明磊落,敢做敢認,不是我們乾的就不是!”
溫溪找了個軟榻靠下來,眼中含著笑意,示意阿蠻珠也找個地方做,“哀家知道,不是你們乾的,是有人陷害,都已經查明了,過幾日就會讓諸位回南黎公主府,這幾日怠慢多有得罪。”
刺客招供的事隻有溫溪等少部分人知道,南黎使團一直被禁軍衛軟禁在宮中一座空置的宮殿裡,後來溫溪想著為防有心人再一次利用南黎人,索性就此將他們隔起來,但也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用心招待著。
“呃?您知道?”阿蠻珠卡了一下殼,原本在腹中早已打好草稿的滿肚子話一下子就被堵了。
溫溪點點頭,隨手叉了一塊奶油小方放進嘴裡,“是啊,那些此刻都已經招供了,是有人想接貴國使團借刀殺人並且一石二鳥破壞兩國議和,公主放心,我們可不能為了那些彆有用心的小人而生了嫌隙,之前一直禁著你們也是怕有人借你們的名兒作亂,還請公主見諒。”
一聽說事情真相已經查明,那阿蠻珠瞬間就放心,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好說好說,既然查明了那就好……呃?太後娘娘您這……吃的是什麼,為何我在大召境內這麼多年了也從未見過您吃的這個點心?”
溫溪一愣,然後招呼翠穀給阿蠻珠拿了一塊新的奶油小方上來,“這是哀家自己做的,彆地兒確實吃不到,公主若不嫌棄便嘗嘗看。”
阿蠻珠試探著挖了一小勺放進嘴裡,慢慢地品了品口感,然後雙眼蹭地就亮了,扒著小銀勺三下五除二就都給吃完了,完了還意猶未儘地舔舔唇上沾的奶油,“真好吃,娘娘這是怎麼做的,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溫溪看著小姑娘單純的眸子滿滿的都是驚豔,笑開了,西南那邊奶製品本就少,像這樣的甜點更是沒有的,於是她吩咐了芳苓把工作室裡還剩的所有甜點都給打包讓南黎公主帶上。
阿蠻珠也不客氣,搔搔頭對溫溪笑得靦腆,“嘿嘿,那多謝太後娘娘了,太後娘娘您人真好,我見到您的第一眼起就特彆喜歡您,以後我在大召能不能經常來找你玩啊?”
溫溪點點頭,笑得萬分溫和,比起小姑娘的毫無城府,她感覺有點內疚,這也正和她的意,她也想和這位南黎公主交好,但卻是帶了目的的,自己現在看這姑娘總是像在看一株移動的大型金木犀……
這邊阿蠻珠可沒察覺到溫溪糾結的內心,往嘴裡塞了一顆泡芙,隨意地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子,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就說出了今日過來的第二個目的,“娘娘,我想問問奧,就是您為我準備的公主府真是太豪華了,旁邊的那家鄰居是一座將軍府,我聽撒布叔叔說是您的娘家對嗎?”
溫溪一愣,不明白這姑娘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她點點頭,“是的。”
小姑娘裂開一口白森森的牙笑得比外頭的太陽還燦爛,“我之前剛住進去的時候,和我們侍女們玩飛天劍,嗯……飛天劍就是我們南黎的一種遊戲,然後我不小心把飛天劍踢到了隔壁的院牆,我就翻過牆去撿。
誰知正巧碰到了一個長得好好看的男人,他坐在輪椅上,我和他打招呼他隻是看了我一眼沒理我,讓家裡的下人送我出去,我和他說話他都不說,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我長這麼大,在南黎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長得就像我阿媽給我講的故事裡的男仙一樣!”
阿蠻珠邊說邊湊近了,麥色的肌膚透著姑娘嬌羞時的紅暈,“太後娘娘,您不是溫家人嗎?那您也一定認識這個人吧?他是誰呀?叫什麼名字呀?今年多大了?有沒有娶妻呀?”
溫溪被一連串的問句給問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就聽見小姑娘最後一句驚天響雷砸下來,“父王說我來大召就是來和親的,太後娘娘,我不嫁給彆人,如果這個男仙還沒有成親,我能嫁給他嗎?”
隔壁溫府,坐著輪椅的冷冰冰的男仙?那除了她五哥溫煦言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溫溪一口紅茶梗在喉嚨口,嗆了出來,開始劇烈咳嗽,林秋娘幾個忙上來七手八腳地給她順氣。
在大召這麼多年,溫溪習慣了大召姑娘的含蓄嬌羞,像這個南黎公主一樣上來就要自己指名道姓嫁人的,溫溪還是第一次見,南黎人還真是韓釗說的,熱情奔放火辣辣啊……
阿蠻珠看著溫溪這樣的反應,也有些手足無措了,“娘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說錯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頓時整張臉都沮喪地皺在了一起,“啊……該不會是他已經娶親了吧?也對,你們大召人成親都比我們南黎要早,怪不得我問他能不能娶我的時候他的臉色就像我們南黎瘴氣林裡的沼澤一樣,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了,他是不是已經有妻子才會如此生氣的?”
這個公主還真是猛,見人第一麵就跟人求婚。
溫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衝阿蠻珠擺擺手,“不不不,那是哀家的第五個哥哥,公主既然見過他了也看到他是坐著輪椅的,哀家的這個哥哥因為……因為一些意外,不良於行,也是因此才到現在都沒有娶親,看著冷冰冰,但是他人是很好的,公主你年紀小,我大召和南黎不一樣,請莫要心血來潮開他這樣的玩笑。”
阿蠻珠不解地眨眨眼,一臉天真,理直氣壯道:“我沒有開他玩笑,我就是好喜歡他,想嫁給他,既然他沒有妻子,那我就可以嫁給他,我父王說了,到了大召以後,若看上了什麼心儀的男子且他尚未娶親,那我就儘管朝大召皇帝開口就行,我本來就是來和親的。
肯定是我們主掌婚姻的拉古神在保佑我,我在南黎到二十歲都沒有遇上自己心裡喜歡的,一到了大召就碰上了自己的命定男子,這是拉古神在給我姻緣的詔示!”
溫溪看著小姑娘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憋出一句:“你……不在意嗎?哀家的這個哥哥因為雙腿殘疾的關係,姻緣艱難,你不會在意他雙腿無法行走嗎?”
就因為溫煦言雙腿殘疾,不但原本大好的前程儘毀,與婚姻大事上,不知道受儘了多少閒話和奚落,這些年來溫溪也不是沒想過給溫煦言找個合適的,但都失敗了,而溫煦言自己似乎也越來越不在意這些,這些年一門心思經商,助她在宮中的行動、養活溫家一家老小。
溫溪有時候會感覺到,溫煦言甚至都不太自己當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看待,他就像自己是個工具人一般,為了溫家一家老小、為了溫家死去的人而活著,就像阿蠻珠說的那樣,仙人的模樣太好了,這個哥哥好到犧牲了他原本該有的人間煙火氣……有時候,溫溪想起來會覺得鼻子發酸。
可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卻是滿滿的人間生氣,眼中是她都羨慕不已的單純和無憂,這明明就和她五哥是站在兩個極端上的人。
隻聽得阿蠻珠還在那裡豪言壯誌說著愛的宣言,“嗯,他不會走路沒關係,我會走啊!我倆成親了的話,隻要其中有一個人雙腿會走便不是什麼難題。太後娘娘就這麼說定了,我是要嫁給您哥哥的!啊對了!我得去給我父王寫信,告訴它古拉真身賜予我這天定的情緣。”
小姑娘來去就像火一樣,呼啦啦地告辭離開給她父王寫信去了。
溫溪呆呆地望著小姑娘雄赳赳氣昂昂離開的背影,和林秋娘等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