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溫溪和秦斂各自愁腸百結、焦慮煩躁的時候,有一個人也過得不太踏實。
這個人就是披著一具名叫荀三的內監軀殼的先帝趙韞。
趙韞也不愧是當過那麼些年皇帝的人,手段自是有的,不過區區一包百兩的例銀,便順利除掉了對他現時身份存在威脅的刑司兩個管事,而自己則還能全身而退。
雖然鷸蚌相爭最終是讓他曾經的怨偶溫太後得了利,但不得不承認溫氏安排進來刑司的兩個新任管事還不錯,都並非什麼喜愛作踐底下宮人的性子,趙韞憑著曾經朝堂上慣用的心計沉浮,竟也硬生生讓他從曾經被大夥兒鄙視輕賤的“狗東西”混出了個不錯的人緣。
這次國宴刺殺一案他也一直都在暗中關注事態的發展,從刺客被撬開嘴以後案件的一係列進展,趙韞便早早地意識到,這其中定然和他的外家繆家脫不了關係,最後溫氏讓繆家倒台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趙韞並無替繆氏抱不平之意,從前繆家乾些什麼爛事他也差不多都心裡有數,隻不過是因為他母後的關係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繆家人倒黴,趙韞心中並無甚感觸。
他隻是暗罵繆家那一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愚蠢做派,既然決定要乾這種抄家滅族的大罪居然也能拖泥帶水得如此沒用,沒能成功殺了溫氏那賤人不說還把全族都搭了進去。
因為刑司是最先關押那些刺客的,所以裡麵有人自是知道一點外人所不知的更加令人尋味的內情。他在刑司一個消息靈通小管事那裡得了一個驚人的內幕消息。
這次刺殺居然居然還有他曾經的陽衛參與其中,據說那些為殺手們在宮中掩藏兵器的的內因便是宮中一些已經隱匿了一段時間蹤跡的陽衛乾的!
趙韞幾乎可以肯定,絕對是他的母後指使陽衛乾的。
他記得,他曾經和淑嬪柳氏花前月下的時候,柳氏多愁善感,總是會時常會泣訴自己感情脆弱沒有安全感,那時趙韞自認為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帝王,為了討自己心愛的寵妃歡心,便將來並非最重要的陽玉令給了柳氏,告訴她以此可以號令陽衛在關鍵的時候保護她,淑妃當時被感動得梨花帶雨。
可是這事後來不知怎的就被他母後知曉了,為此來找他發了好大一通火,直罵他不孝,趙韞當初被擾得煩不勝煩,便把柳氏手裡的那塊陽玉令給了他母後,而將柳氏從淑嬪晉作淑妃以示彌補,也好在淑妃通情達理,最是善解人意,對此並未對外說過什麼,因此陽玉令在他母後手裡一事這世傷現在大抵也就他和他母後兩個人知道了。
趙韞是了解陰陽衛的,陰陽衛曾經是他最鋒利也是最得意的統治工具之一,陽玉令在他母後那裡,陰衛則一直牢牢掌控在他自己的手裡,陰陽衛聽令牌而行事,他原來的軀體駕崩死亡後,並未將令牌傳給任何人,想必陰陽衛也就此沉寂隱匿了起來,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出現。
陰玉令在他死前便一直被他藏在隱秘之處,除了他以外無人知曉,而手持陽玉令的他的親娘……
趙韞恨不得暗罵他母後一聲愚蠢無用。
手中握著這麼有利的武器,就算是讓陽衛直接行刺,若是時機得當都說不定能殺了溫氏那賤人,隻是他母後仍然還是從前那個無知婦人,讓陽衛做個內應居然還能失敗並最後將自己的底牌暴露出來。
此時的趙韞,大概是在荀三的這具身體裡待久了,他似乎都快忘了,自己曾經除了是一個和發妻勢同水火的丈夫以外,他還是個父親和打理過一朝江山社稷的帝王。
他現在在乎的隻是曾經在他臨死前給了他莫大屈辱的妻子最好早點遭報應去死,而忘卻了這些殺手其實是通了外敵而進來宮來的,目標是要連他兒子也一起殺死的……
趙韞在知道刺客宮內接應陽衛的人後,他便內心開始隱隱躁動再也坐不住了。
這件事倒是突然給了他一個的啟發,一個大膽而又令人為之精神亢奮的啟發……
陽玉令尚在他母後手中,而陰玉令現在全天下隻有他一人知曉,若他能集齊了陰陽玉令,那曾經令滿朝文武聞風喪膽、談之色變的陰陽衛便能再次為他所用。
趙韞設想的是,若以他現在荀三的身份說自己是曾經的嘉帝趙韞,那人們隻會當他是個大逆不道的瘋子,除了那個現在坐在皇位上從不曾和他一條心的嫡子之外,他可還是有好幾個其他的兒子。
趙韞在成為荀三的這些日子裡,早就打聽到了,淑妃的兒子、行六的趙宥,並沒有隨淑妃一起被賜死,溫溪隻是將他軟禁在了重華宮中,且小六年幼,若是真的能成就他心中所想,趙宥定能都聽他的……
趙韞在心底將一切設想來來回回地仔細盤算了無數遍,越想越覺得這是目前他最容易回到曾經的一條莊康大道,若是這事成了,那麼他不但可以擺脫現在這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卑賤身份,還能將溫氏那個賤人生不如死!
趙韞甚至已經能看到將來有一天等他表明了身份以後,溫氏那驚愕不已且悔不當初跪求在他麵前的場景了。
當初那宮牆巷道上,那朱輪華蓋的鳳駕,迤邐而來的,在他跪地俯拜的身前揚長而去的場景,如屈辱的印記一般深深烙在他的腦海中,他發誓,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再回去到那個曾經可以睥睨螻蟻的位子去的,到那時,他要讓左右見過他現在這幅狼狽模樣的人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趙韞認認真真地謀劃著,他認為,他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想辦法去和壽安宮裡被重重守衛困住的母後見一次麵。
如今繆家被炒,整個繆氏一族儘數傾頹,他這幾日也聽了一些宮人們私下的議論,說是壽安宮裡的那位太皇太後因為繆家滿門傾覆後,驚怒交加之下,急火攻心,之後便一病不起了,這幾日看守壽安宮的人在問過了坤元宮的意思後,太醫進進出出的。
有人甚至在傳,說太皇太後估計也沒剩下多少日子了……
趙韞心中焦慮,如果這些傳言都是真的,那他必須得抓緊時間了。
一定要在次之前與他母後見上一麵,無論如何都得順利拿到陽玉令,現在他母後必定恨透了溫氏,隻要他動之以情說明來意,他母後定然是肯給的。
但問題是壽安宮被溫氏的人團團把守,尤其是在國宴刺殺查清楚了與繆氏有關之後,那裡更是守衛森嚴,要想進去且不被人發現絕非易事。
趙韞思量了好幾天,決定找個適當的機會,悄悄地去壽安宮附近先探上一探。
……
這晚,趙韞正好不當值,夜深人靜之際,整個刑司後房的人該入睡的都入睡了,一片漆黑寂靜。
趙韞現在是一個人住一間,所以起夜的時候也不太用擔心被人發現。
他離開房間前還給自己的床鋪裡放了個長枕蓋上被褥以作人形,然後便悄悄掩上了房門,警惕地四下觀察一番,確認沒有發現其他人後他貓著步子一聲不響地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刑司是關押宮中重犯的地方,臟汙陰煞之氣甚重,在宮中貴人眼中那就是晦氣之地,所以和壽安宮的距離隔得相當遠。
趙韞熟知宮裡的地形還有內監、禁軍衛夜間巡邏的規律,他特地避開了可能會碰上人的大路,抄走那些偏僻荒涼、他曾經隻是聽過卻也從來沒走過的小路。
為此他還故意還繞了一個大圈,從一座早已空置多年的宮殿中穿過去,進入禦花園的最偏僻的一個角落,那裡因為地處偏僻鮮少有人路過,因此也沒人來打理這一帶的花草,雜草叢生,到了夜間更是叫人瘮得慌。
但是窩在這個塊區域,能在不引人矚目的情況下恰好看到不遠處壽安宮的偏轉的一角。
要是擱在趙韞還是做皇帝的時候,即便他來壽安宮千百次都不會走到這裡來,這裡雜草叢中到處都是不知名的蟲子吱吱叫的聲音,還有腳邊窸窸窣窣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爬。
趙韞咬著牙強忍著,悄悄探頭想草叢外望去,
整個壽安宮的四周都有人守著,透過那些看守的人身旁的打著的燈籠的光,趙韞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壽安宮一個偏殿的角門,那裡守衛倒是薄弱些,門是緊緊關閉著,門口守著兩個一看就不大好惹的高壯內侍,但也就隻有這麼兩個人。
趙韞咬牙,暗恨他這具沒用的身體,本身就不會任何武藝,之前還被接連杖責過好幾頓,弱不禁風的,要是換作他以前,這樣兩個內侍他想來還是可以輕鬆撂倒的。
今夜月色倒甚是明亮,趙韞照著月光將前邊的那個偏殿外圍然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發現了宮牆下那一出茂盛的野草,野草黑洞洞的。
趙韞的眼神一亮,是了,他記得壽安宮的一處偏殿裡好像是哪一麵宮牆下有一個不起眼的小狗洞,在他小時候這座宮殿的主人還是他的皇祖母的時候,他曾經調皮好玩鑽過那個狗洞,不知道會不會就是哪一個,以他現在這幅瘦弱的身板,可以勉強試試不知道能不能行。
這個地方又剛好是看守的視線死角。
趙韞心中激動,微微彎著腰,朝著那個方向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順便還不忘機警地觀察四周。
眼看著裡那宮殿的方向越來越近,趙韞卻驀地感覺到了異樣……
不對!好似有目光在窺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