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鷸蚌相爭漁翁看戲,繼續打)(1 / 2)

經過上次木樨堂一場官司,陳氏知道她已是回天乏力,隻能乖乖聽老夫人的安排。

交還鋪子的事情,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逃不過,陳氏也便不再負隅抵抗。

她自己心裡也知道,就在這幾日間,老夫人會派人來收賬本,即使這樣,她也拖延著,不主動往木樨堂那邊送。

可哪想到,柳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送傅明珠走的時候來,這不擺明了要給她的傷口上撒鹽、拿她尋開心嗎?

都知道她女兒要走,她作為一個母親,正是傷心欲絕之時,就不能再等等嗎?

陳氏氣得發抖,人家都是雪中送炭,她這個婆母可好,該是雪中送炭的時候,她竟然來了一招落井下石、釜底抽薪!

老夫人一點兒情麵都不留,陳氏心底暗恨不已。

隻可惜事到如今,她沒了任何的理由來反抗老東西的命令,隻得忍著心中劇痛,麵上露出溫柔端莊的笑容來,笑著看著柳葉。

隻是心底實在心痛,半晌不說話,像是失了聲。

柳葉見陳氏遲遲不作答,怕她又起什麼不該起的心思,提醒道:“老夫人說了,夫人一向持家有方,這三日,足夠夫人將賬本備好,再交給大姑娘了。”

“可依婢子看,以大夫人的本事,彆說三日,一日就夠了,都是二姑娘要離府的事耽誤了夫人。”

柳葉果然是和老夫人一條心的人,聽聽這話說得,字字句句在催她快點把賬本給交出來,陳氏心底罵聲連連,臉上卻隻能掛著得體的微笑,說道:“自然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將送彆明珠的事忙完,差人去送給大姑娘。”

“剛要出門去,這不巧了,你來了,便給你了。倒是省得我跑一趟,來回的走了。”

陳氏的語氣聽上去大度,可沒人知道,她的心底已經想將柳葉的嘴扯爛一百遍。

但是不行,不可以。柳葉是老東西身邊得力的助手,今天她把柳葉的嘴巴撕爛,明天就是她自個兒的臉麵被人揭下來了。

已經吃到肚子裡的肥肉,竟還有原封不動還回去的一天,陳氏從沒有受過這種委屈。把賬冊遞上的時候,手指都是哆嗦的。

若不是她平時身強力壯的,從不輕易生病,體質健壯,此時真該暈一暈,裝裝病,指不定能蒙混過關。

可此刻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柳葉將她的心頭肉給順走了。

陳氏那叫一個心如刀絞,送走柳葉後,她立即關起門來,動作重重地把茶盞一摔,怒不可遏地罵道:“賤人!都是賤人!一個老賤人,加上一個小賤人!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啊!活活把我逼到這個地步!該死,真是該死!”

此時的陳氏,已然不記得什麼體麵和做派,也沒有什麼賢良淑德的影子,有的隻是氣急敗壞和無能狂怒。

哪怕已經丟盔棄甲,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也隻敢關起門來破口大罵。真讓她去木樨堂找老夫人理論,求個公道,她是萬萬不敢打,也就隻敢做這種背後罵人的行徑。

陳氏瘋狂地摔東西泄氣,桌子上本來所剩不多的茶盞被子,又被砸得稀巴爛。目之所及,已經看不到什麼完好無損的擺件和東西了。

不過也不要緊,陳氏一點也不心疼。

因為自打江南回來之後,母女兩人發脾氣的次數和頻繁越來越高,還都喜歡摔東西。

貴重的東西是摔一次就沒了,等脾氣宣泄了,陳氏看著那一地狼藉也心疼。

所以後來,汀蘭院裡的東西越換換便宜,越換越廉價,摔起來更襯手,壞了也不心疼。

若是有人闖入此處,看到陳氏的用度和行頭,指不定要覺得侯府已經落敗到了沒眼看的程度,竟然連好一點的茶盞杯蓋都用不起。

發了好一通脾氣後,泄掉心中鬱氣難平後,陳氏才冷靜不少,終於有時間功夫,把這些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好好抽絲剝繭,理順一番。

把手頭的牌全部盤順之後,陳氏就長舒一口氣,覺得事情還沒有太糟,一切還有回轉的餘地。

陳氏掌管侯府事宜這麼多年,也不是什麼都沒準備的。

傅瑩珠如今來勢洶洶,也不必害怕。一個麵生的小丫頭,本事再了得,還能比得上她多年籌謀?

陳氏一向精明,又極善變通,是個時時刻刻會給自己留出後路的人。

賬本和鋪子雖然是交出去了,她是丟了搖錢樹,可陳氏也不覺得,能讓傅瑩珠占到什麼便宜。

做生意的,一般都有陰陽兩本賬冊。

方才陳氏交到傅瑩珠手裡的,便是其中做了假賬的那本。那是給不懂行的人看的,裡麵真正有點門道的,都被藏了起來。若非功夫了得的賬房先生,是看不出裡麵的門道的。至於傅瑩珠,能有賬房先生的本事?這怎麼可能。

假賬用來應付傅瑩珠,讓她找不到由頭發揮,這便夠了。

至於真正的賬本,早被她妥善收好,藏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這是陳氏的命,她是不會輕易示人的。裡頭關於她的各種開支進項,寫得一清二楚。就是死了,陳氏也會先把它帶進棺材裡,燒了再死。

真賬本一藏,假賬本交到傅瑩珠手裡,任傅瑩珠有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出虧損到底幾何,算不出來被她貪掉的究竟有多少。

再再退一萬步講,就算傅瑩珠有了賬冊,也沒有太大用處。

時間是浸淫一切的利器,這鋪子交到她手裡這麼多年,不僅賬本由她一手把控,各個鋪子裡的人手,早被她籠絡腐蝕了。

能收買的,她便收買,不能收買的,那便換掉,恰若春雨,潤物無聲,陳氏這套動作,做得隱蔽,用了好幾年的功夫。

如今十幾年光陰過去,幾家鋪子裡能留下來的,都是與她陳氏一條心的人了。

傅瑩珠新官上任,本就寸步難行,這一次,鋪子上的掌櫃,還有田莊與茶莊兩頭的管事,都得到了她的命令,全都不會給傅瑩珠好臉色的。

他們不僅不會配合,還會暗中給傅瑩珠難看,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想傅瑩珠在侯府裡倚靠著老夫人這棵大樹,是讓她吃了不少虧,可外麵的風雨她可沒經受過,能不能經受得了這樣的毒打,可不一定。外頭的人啊,可沒家裡的人這麼好說。

大家各自做事,各自為主,各有各的算盤,明麵上是和和氣氣,有錢大家一起賺,有財大家一起發,可暗地裡什麼臟的臭的小人行徑,可不少呢。

還全都是陰招,損得很,一不留神,就容易陰溝裡翻船。

就連陳氏自己要應付那些管事,也是千難萬難,好處塞了不知道多少,才勉強穩住人心。讓一個小丫頭去應付,怎麼可能萬事無憂?

搖錢樹在她這能活,是搖錢樹,可一旦交到傅瑩珠手裡,那就是棵枯樹,一點兒油水都搖不下來。

等傅瑩珠領教完了管事的厲害,知道這裡頭的水深水淺,自然也就認清了她的本事能有幾分,也便不會再不自量力、想要拿住整個侯府的中饋了。

待到那時,都不必她去求著老夫人將鋪子收回來,反倒是老夫人和傅瑩珠,得跪著求她回去接受爛攤子啊。

而她隻需要拖著傅瑩珠,讓她無法真正的服眾,管不了那些鋪子田莊的管事們,到頭來,那些田莊鋪子不過是一些空殼子,傅瑩珠要來也是無用。

陳氏心裡的算盤打得劈啪響,想著日後老夫人與傅瑩珠過來求她的場景,差點笑出聲來。

她啊,就等著傅瑩珠欣喜若狂地到莊子鋪子那,被刁難、被打臉就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比傅瑩珠吃過那麼多的大米,吃過那麼多的鹽,還治不了區區一個傅瑩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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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柳葉從陳氏那拿到賬冊後,便急著趕到傅瑩珠的落芷院,將賬冊交到了傅瑩珠手裡。

沉甸甸的賬本一到手,傅瑩珠隨意翻了兩頁,看了兩眼。

隻是兩頁而已,傅瑩珠便皺起了眉頭。

這賬冊要是讓旁人來看,隻怕是覺得像天書一樣,看不懂,頭大無比。可傅瑩珠是和葉媽媽學習過管家之事的。

她不僅會看賬算賬,還有現代學習過的縝密的數學思維,當數字浮現在她眼前時,便本能的察覺不對勁兒。

傅瑩珠首先拿起來的,是茶莊的賬本。這賬本的賬實在是有些稀奇,進的都是些昂貴的茶,賣出去的全多是便宜貨,而積壓的好茶葉放個幾年、生了黴,便要低價拋售出去。

這一來一回,有幾年,茶莊的賬,一直是進賬不多,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虧損,即使盈利,賺得也算不上多。這賬目若是對的,那茶莊這種盈利的狀態,可真是在傅瑩珠意料之外。

難道是這些年茶葉的生意難做?

傅瑩珠心裡不覺得會是如此近兩年既無天災又無**,邊境也安定,做點生意,不至於連年虧損。

何況,當時老夫人特意點名點就是這這些鋪子田莊,如若真的是個爛攤子,陳氏當時的麵色想必不會如此難看。

這其中,必然有些蹊蹺在裡頭的。

說蹊蹺,也不蹊蹺。

就連現代的企業賬冊,也是經不起查的,一查一個準,牽連甚廣,何況是一個古代侯府,私人管理製度並沒有那麼完善的茶莊呢?

眾人在其位,不謀其事,隻想著摸魚撈金,欺上瞞下,這種事情可是屢見不鮮,不算什麼稀奇,蹊蹺自然也談不上了。

傅瑩珠把賬冊拍在案麵上,種種一哼,眼中有些許薄怒在,卻不發作,不認真看,還真瞧不出來她的心思。

陳氏為了對付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這賬本雖然看上去不對,可真要抓出漏洞來,也不是什麼容易事,若是不想深究,裝著明白踹糊塗,反倒成了最好的辦法。

畢竟蛀蟲雖有,可影響不到根本,還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省事。

可傅瑩珠這次,偏和陳氏計較上了。

取他人之錢財為己用,是為賊也。陳氏這種勾當,和賊又有什麼兩樣?

既然想把東西討回來,那就徹徹底底的討回來,不動則已,一動了,那就從不給自己退路。這就是她的風格。

暫且合上手中的這個賬本,傅瑩珠叫青桃:“你去多拿幾支蠟燭回來,我今夜怕是要不眠了,能用得上。”

青桃看她麵色不好,陰沉沉的,比以前動不動發脾氣罵人的模樣還可怕,有心想勸說幾句,但終究不敢,隻得按著傅瑩珠的吩咐,給她找來蠟燭,在燭台上,點上好幾支。

刹那間,屋內多了蠟燭做的火樹銀花,把屋內照得亮如白晝。

“姑娘,仔細傷了眼睛。”青桃囑咐道。

“我知道了。”傅瑩珠讓青桃替她研磨,提起筆來,開始看賬冊。一邊看,一邊記。

傅瑩珠用的是先現代的表格,把賬冊上有問題的地方,全部列取出來,如此更加直觀,使人一目了然。

還有一些進項和支出有問題的地方,也全部標記出來,等著日後整理。

賬冊不少,全部整理得話費不少功夫,一日兩日是做不完的,傅瑩珠已經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一顆心不急不躁。

接下來幾日,傅瑩珠一改之前的懶散模樣,每天都通宵達旦,用了幾日來看賬本,老夫人那邊也叫人去請了假,不去問安耽誤功夫了。

老夫人知道她看賬冊辛苦,倒也體諒,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隔三差五就讓柳葉過來噓寒問暖,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謂是無微不至。

不過短短幾日,傅瑩珠身體連軸轉,好不容易養得雪白的皮膚有些許憔悴。眼皮子底下呈現出烏黑之色,眼珠子也有了血絲。

青桃心疼壞了。

看賬本的事,青桃幫不上什麼忙,她自個兒也知道,她一個做丫鬟的幫不了姑娘什麼忙,便隻能在傅瑩珠熬夜看賬本的時候,待在一旁,一會兒給溫壺水,一會兒給捏捏肩。

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傅瑩珠並不避她,青桃難免看到幾眼桌上鋪著的紙上寫的東西。

青桃認不得多少字,對賬目也不好奇,卻好奇起了傅瑩珠在宣紙上畫的那些。

這幾日來,像這樣的圖畫格子,傅瑩珠已不知道畫了多少,寫了多少,青桃一直好奇,今日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姑娘,您這是畫了些什麼?”

傅瑩珠這會兒看了半天賬本,倒也有些累了,便停下來,耐心給青桃解釋:“畫了幾個格子,方便我看賬目。”

怕青桃初次聽到不懂,她便直接稱之為格子,“這些小格子,你可以叫它們表格,做賬的時候會方便許多。”

青桃“哇”了一聲,習慣了用拳頭講話的她對這堆小格子的作用並不太感興趣,但既然是姑娘用的,那肯定是十分厲害的玩意兒。

教一教青桃,倒也有用,傅瑩珠想了想,指著那格子給青桃看,“這格子裡,是為了算盈虧而用,隻寫數值,這一列是進項,這一列是出項,如此條分縷析地擺出來,計算起來也會容易。”

這樣一說,青桃便懂了:“這也太過清晰明了了。”

“婢子雖用不著去看田莊茶莊的賬,但平日裡出門買條魚、買個雞蛋,也是要記一記賬的。”青桃識字不多,記賬也隻會在紙上畫符號,格外容易亂。

“賬一多婢子的腦子就用不過來,可用姑娘畫出來的這些小格子一擺,倒是真讓算賬的腦子條理清晰了。”

傅瑩珠笑了笑,繼續看賬本。

她自己正在看著的賬本,可比隨手教給青桃的要複雜許多,不過,也給了她許多方便。

紙上的這個表格裡,傅瑩珠將所有鋪子的收支、進項出項都列明白。

這樣,哪項有蹊蹺,一目了然,哪裡都問題,全都能算明白。

那些陳氏花了心思掩飾的,在傅瑩珠通宵達旦看賬本的這幾日,早就無所遁形。

所有有問題的條目,無一遺漏,都被傅瑩珠用朱筆圈起標注了出來。

這些茶莊、田莊,不止有些經營的賬目有問題,最後盈利得到的錢流向的地方,也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