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打得還不夠激烈,再努努力)(1 / 2)

在傅瑩珠身後,管事媽媽愣愣地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太過詫異一時間,都忘了要追出去。

在管事媽媽看來,遇上這種被莊戶刁難的事,脾氣再好的大戶小姐,也是要發一發火的。

不是要,而是應當。

就連陳氏自個兒,在和這些管事莊頭打交道時,稍有不順心就要破口大罵。人前裝得再好,人後也要露幾分性情的。尤其在這種時候,發一發火,是在立威。

恩威並施才能服眾,朝人顯露幾分自己的脾氣,是很有必要的。

畢竟,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都格外看重規矩與麵子。

若無規矩,便無體統。即使傅瑩珠在府中處境尷尬,不為侯爺所喜,可好歹是位嫡出的姑娘,身份是擺在那兒的。今日這些莊戶踩著她的麵子,不給她尊敬,那外人細品之下,可能品出幾分侯府的莊戶不給侯府麵子的意思在裡頭。

傅瑩珠若是如此淡然處之,那便是放任對方的奚落,這事若是讓侯爺聽說了,定然會覺得傅瑩珠辦事不力。

要知道,侯爺可把麵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即使侯府早就落敗到不如往日,他也聽不得彆人說侯府不行的話。本來侯爺與夫人那邊就覺得大姑娘年紀小擔不起事,這事不處理好了,不就正好落了話柄?

可看著傅瑩珠不慍不怒,反倒直截了當要到鄉間去找那些莊頭,管事媽媽既覺得意外,又覺得匪夷所思,全然猜不出傅瑩珠這趟去了莊子那,能有何用處。

既然連她這種經驗老道的管事媽媽都猜不到傅瑩珠的用意,那看來傅瑩珠這遭,恐怕是遇事慌神、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了。

一個當家主事的人,自己先亂了陣腳,那算什麼有本事?

她愣神一會兒,在青桃的催促下,才回過神來,立刻擺出了一張笑臉。

彆管傅瑩珠心裡在想什麼,對管事媽媽來說,最要緊的是她自己的事。

原以為今天少不了一頓罵,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哪想大姑娘竟是出人意料,叫管事媽媽意外,頗覺自己幸運,平白撿了好處。

傅瑩珠出不出笑話,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管事媽媽按了傅瑩珠的吩咐,又派了自己的侄子出去,去知會了莊頭與掌櫃,告訴他們,傅府大姑娘換了會麵的地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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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侯府換成在彆莊相見,再忙的莊戶,此刻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主子都自個兒跑來了,他們這些替人做事的,也就無法再拿喬作勢,說不見就不見了。

京城裡的眾位掌櫃一聽傅瑩珠要親自到鄉下見客的消息,心中難免惶惶不安,猜不出傅瑩珠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自然也便想不出要怎麼接招。

他們的想法和管事媽媽差不多,那些供貨的莊頭這麼不給傅瑩珠麵子,以傅瑩珠恣意妄為的性情,早該大發雷霆。

下馬威給了之後,按照他們的預測,傅瑩珠為了見莊頭一麵,還是得會好聲好氣地繼續派人去請,到時候他們怕是拖,都能把這次會麵給拖沒。哪想到傅瑩珠竟然是個虎的,直接把會麵的地點改成了到莊子上?

一個大戶小姐會想去那麼偏僻的地方,窮鄉僻壤的,也不知道那侯府千金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連陳氏自個兒,掌管中饋這麼多年,也是覺得山高路遠,從未去過。平時最多也就在京城的鋪子轉悠幾圈,就當巡了邏,從未真正踏足過鄉下。

大姑娘到好,剛剛上任沒幾天,急吼吼就來個大動靜,倒真鬨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想來傅瑩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鬨不出什麼大的風浪,如此一想,幾位管事心頭便鎮定下來。當下著人備上馬車,往郊外莊子的方向趕去。

主子都動身了,他們這些京城裡的掌櫃,也隻能舍命相陪了。

而消息由管事媽媽的侄兒帶到莊頭那後,幾個正得意於給傅瑩珠好一通下馬威瞧了的莊頭聞言,直接臉色大變。

本來都做好了不用見傅瑩珠的準備了,乍然間聽說傅瑩珠要過來,幾位莊頭沒做好這個準備,也沒預料到這個發展,一時間亂了陣腳。

他們憤憤不平地想,一個小丫頭,竟然如此斤斤計較?不該早點意識到,這鋪子她管不了,快點換回她那繼母陳氏,而她繼續做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姑娘才是最舒服的,怎麼還與他們較上真了?

果然是年歲尚淺、閱曆也不夠,他們這些做莊頭的,不想給她方便,就算她真的來了,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莊頭們聚在一起,盤算一通後,覺得問題不大,他們完全可以應付,緊接著對傅瑩珠要來這事簡直不屑一顧,討好功夫是一點兒也不做,反倒等著傅瑩珠來了,想看她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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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與莊戶們會麵,隻是議事,傅瑩珠卻頗為重視。

她首先找到老夫人,請老夫人撥給她幾個帶刀的護衛,隨她一塊下鄉去。

老夫人雖然不明白傅瑩珠的意圖,但一想自己這麼個寶貝大孫女要獨自去莊上,也是夠冒險的。

當下也不多問,找了傅堂容來,撥了十個帶刀護衛給傅瑩珠,讓他們保護傅瑩珠的安全。

不過,對傅瑩珠要去莊子上看看一事,老夫人並沒有當著傅瑩珠的麵多做點評,隻是在心裡覺得,並不妥當。

這些莊戶既然不服他,那就要用嚴苛的手段來教訓教訓,哪能對方不來,她便自己過去?

不過看在傅瑩珠年幼,老夫人隻當讓她曆練曆練,由著她去了。等到時候傅瑩珠若是沒有做成她心中所想的事,回到侯府,她這個做祖母的好生安慰安慰、教導一二便是。

十個帶刀護衛,傅堂容本是不願給的,但思及傅瑩珠此去,代表的是侯府的臉麵。排場做足了,侯府麵上也有光,是以沒有拒絕,痛痛快快給了。

唯一不痛快的,就隻有陳氏罷了。

當陳氏知曉,傅瑩珠隻是下個鄉而已,就要帶十個帶刀護衛時,差點氣得把屋裡最後一套便宜茶盞杯具摔壞了。

“啊,我就沒見過,偏心偏到這種地步的!人的心是偏左長,老東西的心是直接長在左邊了吧!”

陳氏氣得把牙齦都咬酸了,再想起自己那個正在路途上、也沒帶幾個人的女兒,一顆心簡直碎了。

傅明珠不遠萬裡去到彆莊,總共也沒帶幾個人,可傅瑩珠倒好,去京城郊外的莊上議事而已,十個護衛,還是帶刀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剿匪呢!

這簡直離了大譜。

陳氏快要氣瘋了,一口氣沒上沒下,差點把自己憋暈過去。好半晌,她才平靜下來,喝了口茶。

“也罷,如今傅瑩珠正得勢,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她壓在我頭上囂張,也不差這一件事了。”

陳氏自我開解:“不管如何,帶刀護衛也好,什麼人也好,她要以為直接武力震懾,就能讓那些刺頭莊頭們服軟,那可大錯特錯了!”

對那些難對付的莊頭,陳氏可早有一番心得體會。她自己應付起來尚且吃力,更何況年紀輕輕的傅瑩珠,陳氏惡狠狠地笑了:“等著吧等著吧傅瑩珠,這一次非得讓你掉下一層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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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路上的安全問題,傅瑩珠就輕鬆了,餘下的事情不需要怎麼準備,隻需要吩咐一聲,院子裡的人,就會把衣食住行的東西都準備好,不需要額外花費功夫。

傅瑩珠一身行頭收拾起來,倒也迅速,隻需要準備一雙硬底的靴子,把軟底的繡鞋換下來,把迤地的長裙,換成及腳麵的襦裙,方便行走乾活就行。

侯府裡穿的綾羅綢緞,倒是不必帶上了,一路上趕去莊上要花些功夫,揉壞了,穿皺了,傅瑩珠自個兒也心疼,身上穿的,帶的全是棉布衣衫。拆下複雜的發髻,頭上的珠翠也換下了不少,隻戴一些銀飾和絹花。如此一來,打扮少了幾分貴氣,多了幾分清麗。

清麗動人的傅瑩珠眉眼變得泠冽許多,一雙眼掃向人的時候,清泠泠的,眉宇間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變得沉穩許多,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不再是當初那個任性妄為,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了。

經過紫葡萄一雙手打扮之後,青桃看著眼前的傅瑩珠,喃喃道:“姑娘,婢子感覺……姑娘長大了。”

青桃抹抹眼淚,心有所感,回想起以前的種種,再看看此時傅瑩珠的成熟穩重和大方,除了欣慰與有榮焉之外,還有心疼。

想她家姑娘以前多麼明豔張揚的啊,硬生生被陳氏逼成這樣沉穩有度,這一切,都是陳氏的錯!

青桃心中充滿了憐惜,暗地裡又把陳氏和傅明珠兩人罵了個千百遍。直到想到傅明珠如今也正在去彆莊的路上,一路風塵仆仆,餐風露宿,沒有好日子過,她心中才好受點,重新拾起要出府的欣喜和興奮,一雙眼睛甚是明亮。

姑娘說了,這一次要帶她一起出門去呢!還是要去鄉下,她終於能看點新鮮事物了!

不過,青桃也不是單去玩的,她知道,姑娘有正事要辦,自個兒也有正事要辦。她的正事,就是暗地裡保護好姑娘。

姑娘說了,山窮水惡出刁民,這一次她們是要去到彆人的地盤上,防人之心不可無,是以,就要依仗表麵柔弱,實則力大無窮,特彆能打的青桃暗中照看。

這一次啟程,青桃的行李中,除了換洗的衣服,還多了兩把匕首,就是以防不時之需。

青桃彆的不行,打架最厲害了,既然是傅瑩珠吩咐,她也不多問,就是照辦。

主仆二人上了馬車後,馬車疾馳而去,逐漸遠離了侯府,遠離了城門,遠離了京城。

離莊子越來越近,青桃看到了熟悉的景色,越來越興奮,指著窗外正在田間勞作的農戶給傅瑩珠看,還同傅瑩珠講解了起來,說這是麥子、那是苞米。

這是把傅瑩珠當成了從沒來過鄉下、五穀不分的小傻子了。

“姑娘姑娘,這些麥子,便是你日後吃到肚子裡的麵粉,要曬要篩還要磨,得過好幾道工序,到能成為您吃的好吃的點心,剩下的那些麥麩,也能做東西吃。”

“把麥麩摻在糧裡,人也可以吃,不過那是年景不好,收成不好的時候。收成好的時候啊,那是給牲畜吃的,能把牲畜養得白白胖胖的呢。”

青桃說的這些,傅瑩珠早就知道,隻是青桃願意說,她便願意聽,笑著斜倚在車窗邊,耐心極了。

偶爾看兩眼外麵的風低低吹過麥田,傅瑩珠的心情倒是半點不為一會兒要去會一會那些掌櫃與農戶而感到心煩意亂,反倒有幾分從容與愜意。

青桃順著傅瑩珠的目光看過去,也讚歎道:“往日裡沒覺出來,這鄉間也彆有一番景色。”

剛過播種的季節,如今兩旁的稻田裡,剛剛插上了綠秧苗,看上去青青一片,顏色十分喜人。

水田裡的水映著天光,藍天白雲倒映在一處,看上去像澄明的鏡子,交相輝映,分外好看。

“此刻的我們不是在田間辛勞的人,自然覺得這風景好看。”傅瑩珠開口道,“看這莊稼的長勢,如若沒有天災**,今年應當能有個好收成。”

“那可太好了。姑娘您就放心吧,天子腳下呢,哪能有什麼天災**?”青桃興衝衝趴在窗子上看,一雙眼睛充滿了興奮與安心。

她是挨過餓的,少時家貧,後來家鄉發了大水,大水把莊稼、房屋都衝毀了。一家子妻離子散,四處逃亡,不得已流浪做了乞丐。後來是遇見了傅瑩珠,才撿回來一條命的。

是以,關於莊稼收成這樣的事情,青桃最是在意不過了。

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天的功夫,馬車載著她們,到了莊子上。

離莊子越近,經過的那些田地,大多就是傅府的田了。而偶然見到的人,也多是佃戶——那是失去了自己的地,被雇來種地的人。

很快馬車停下,馬夫來擺好腳凳。還沒等傅瑩珠將腳落到腳凳上,忽然聽到前頭好一陣熱鬨的動靜。

“恭迎傅府大姑娘。”

左一邊、右一邊,兩邊都是來迎接傅瑩珠的農戶。

見這陣仗,傅瑩珠簡直哭笑不得。

怪不得方才離莊子越近,越難在田間見到在勞作的人,原來都是在這兒等著她。

正是農忙的季節,地裡正缺人手,傅瑩珠可不信,他們是自發前來。

不然她從前並未與他們往來過,如何能引得他們放下與自己生計牢牢掛鉤的農活,反而來迎接她這個與他們沒多大關係的人。

估計是那些莊頭搞出來的陣仗。

傅瑩珠下了馬車,便讓青桃到農戶那說了幾句,叫他們趕快回去了。

她不需要這樣的排場,如此興師動眾,不是好事,恐怕是那些莊頭想告訴她這邊的佃戶農戶都聽他們的指派,還是在給她立下馬威呢。

被趕鴨子上架的農戶得了赦令,一時間,倒是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傅府大姑娘心存感激了起來。

傅瑩珠顧不上舟車勞頓,來到莊上後,便讓人把莊頭叫來,她這個客人,反倒還泡上了京城才有的好茶水來招待莊頭,倒顯得這些莊頭們才是遠道而來的一樣。

幾位莊頭麵麵相覷,原來還以為能直接找上門來的傅瑩珠不會是個好相與的脾氣,哪想到見了本人,看樣子溫溫柔柔,說話也是不疾不徐,哪有半點毛躁的樣子?

而且喝茶也就真隻是喝茶,半點不提來莊上要辦的正經事。

有個看起來脾氣急的,實在捉摸不透傅瑩珠這一趟來,是要反著給他們個下馬威,還是真就和和氣氣地來和他們說話的,搞不懂傅瑩珠到底是性子慢還是在那裝傻,直接問道:“大姑娘,我們長話短說,您這趟過來,該準備的,我們都為您準備好了,賬目已經在後頭備著,隨時等您過目。”

彆管傅瑩珠是個什麼樣的人、心裡又揣著什麼樣的主意,來這裡,勢必要看賬本查賬,這是必經的流程,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

私底下,莊頭們早就已經通過話、串通好了,等傅瑩珠一來,便拿出假賬本來給她看。到時候他們幾人一起應付傅瑩珠,不管她問什麼,隨便糊弄過去便行了。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怎麼敵得過經驗老道的他們?

聽到這位姓李的莊頭說話,傅瑩珠目光看向他,誇讚道:“李莊頭是個爽利的。”

她一雙眼睛笑吟吟的,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隻是,我從侯府趕到這裡來,身體疲乏,賬本擺到眼前來也頭暈眼花,想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再對賬查賬。”

“諸位不是說正農忙抽不出功夫來?本姑娘不用勞煩你們招待,都回去忙吧,瑩珠今日便不再打擾諸位了。”

說完,傅瑩珠便一副送客的架勢,而幾位莊頭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