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無能狂怒的聲音真動聽...)(1 / 2)

看這小郎君的穿著打扮, 應當是位讀書人。讀書人擺攤賣東西,約莫也就隻是字畫一類的東西了。

哪怕是傅瑩珠這種不需要參加科舉的人都知道,如今夏日, 臨近秋闈沒多少時日。若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小郎君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擺攤賣畫。

寒門難出貴子,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在現代的時候, 尚且有許多人讀不了書,更彆說生產力更不發達的古代。

麵對此等通過自己努力、改變境遇的讀書人, 傅瑩珠還是樂意伸出一把援助之手的。

於她而言, 不過舉手之勞,於彆人而言,可能就是改變他一生的善舉, 結個善緣, 不是什麼壞事情。

將青桃叫過來後, 傅瑩珠道:“你去瞧瞧他的字畫,若是要價沒有太過離譜,便買幾張回來。還有, 從馬車裡拿把傘給他吧。”

青桃應下差事出去了。

丹寧郡主附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濃雲與驟雨, 正在唉聲歎氣:“再不信什麼良辰吉日了。”

她回頭,對傅瑩珠說道:“今日邀約你,我特意看好了,黃曆上說, 今天是宜出門的好日子,我便高高興興地叫你出門了, 哪想到會是這樣的天氣啊……”

看著外麵的暴雨,真是近來最不好, 最惡劣的天氣,真真是倒了黴。

丹寧郡主趴在窗邊,滿眼都是天上的烏雲,語氣裡稍微有些自責,更多的是對家中那本黃曆的不滿,“隻能等雨小一些再回去了,早知今日便不喊你出來了,回去我就撕爛那本破黃曆。”

“說不定這雨來得急、停得也快。”傅瑩珠心態倒是好,樓下路人行色匆匆,急著回家或是找一個躲雨的地方,她此刻在醉仙樓中,能遮風擋雨,桌上還有珍饈美食,已經算是愜意,雨大到不便回去,那便再等一等。

傅瑩珠道:“你不必自責,今日還是托了你的福,使我嘗到佳肴。若不是郡主慷慨宴請,我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排上醉仙樓的宴席呢。”

這句可不是恭維的話,而是實話。

最近乞巧節,出來約見的人多,擺席的人也多,聽說醉仙樓的席麵,已經約到兩個月之後,絕不是傅瑩珠這種後來者能吃上的。

除了丹寧郡主這種身份,醉仙樓也是絕不輕易壞了排隊的規矩。

畢竟京城的達官貴人這麼多,迎合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到時候亂成一團,順了哥情,失了嫂意,兩邊都不討好了。

傅瑩珠知道自己這次能來環境最好的雅間、得到最好的招待,都是托丹寧郡主的福。

“我請你一頓,你還我一頓蟹釀橙,我可是不虧的,如今啊,我隻希望母螃蟹快點肥起來。”一直在窗邊看雨的丹寧郡主轉回頭來,看向傅瑩珠。

她在這時才發現青桃不見了,問道:“你那丫鬟呢?”

“叫她出去買兩張字畫。”傅瑩珠道。

丹寧郡主一頭霧水。

出去買字畫?這大雨的天氣,哪裡能買到字畫?

丹寧郡主微微蹙眉,心裡覺得傅瑩珠此刻的言行舉止有些難以理喻。

丹寧是從未有過在路邊攤買字畫這個習慣的。向來能呈到她麵前來的畫,不是傳世之作,就是當代名家作好的。都是正兒八經裱好,才送上來的。

自然也就不知道,還有些落魄的讀書人,會在窮困潦倒之時,在路邊如同小販,販賣自己的字帖畫作,以謀求生計。

她不知街上有人冒雨賣畫,自然也就不明白傅瑩珠為何要讓丫鬟跑下去買畫,反而覺得傅瑩珠這樣的舉止古怪極了。

片刻後,青桃抱著幾張字畫回來,交到了傅瑩珠手上,說道:“姑娘,您交代的事,婢子都做好了。”

“畫是三十文一張,字是十文。姑娘屬兔,婢子特意買回來了這張畫著小兔子的畫,字買了兩張。傘也給了,賣畫的小郎君叫我給姑娘帶一句謝,說日後若是有緣,會將傘還回來的。”

傅瑩珠點了點頭,正想叫青桃把字畫收起來,一旁丹寧郡主好奇道:“我想看看這字畫。”

沒想到,傅瑩珠派出去的丫鬟,真把字畫買回來了。

丹寧郡主好奇湊上前,傅瑩珠隻好將字畫展開,這一看,她自己竟有生出幾分訝異來。

她自己是不懂品字的,但也能看得出來,下筆沉穩有力,線條流暢如風,是極有風骨的筆觸,能看出有些功底和本事。

畫栩栩如生,字遒勁有力,饒是傅瑩珠這個門外漢,也能看出來對方筆力不俗,驚豔之下,隱約還有幾分眼熟。

但那隻是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念頭,快到傅瑩珠險些抓不住,自然也就無從深究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字跡來。

或許是和人一樣,長得好看的字,或許大抵都有些許共同之處吧。畢竟人的審美雖然多遠,但是有門檻的,標準是往上的,最終自然也就殊途同歸。

本來隻是想行件善事,這展開一仔細看之後,傅瑩珠頓時有種挖到寶的感覺。

當即又叫青桃過來,叫她過去,將那書生剩下的字畫全都買下來。寫得這麼好看,合乎心意,還很便宜,不要白不要。

“這字寫得真是漂亮。”湊過腦袋來看的丹寧郡主也有些意外。

話是隨口一提,丹寧郡主就是欣賞,沒生出購買的念頭來。

畢竟京中最有名的畫師,畫的畫寫的字對丹寧郡主來說,都是觸手可得的。十文錢,三十文的字畫,丹寧郡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買回家去了,都不知怎麼和父王母妃解釋,自始至終就沒生出過要去買一張的念頭。

丹寧郡主的心思尚還放在傅瑩珠的身上,見傅瑩珠在展開字畫後露出的驚豔神色,心裡對傅瑩珠的認識又與之前有了不同。

先前,她隻當傅瑩珠是個會吃會玩的,找傅瑩珠出來,隻為消遣,畢竟都說傅大姑娘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她不會想和一個草包聊一些詩詞歌賦的話題,免得叫氣氛變得不愉快。

哪想到傅瑩珠不僅與傳言中說的不一樣,更是處處都不一樣,且不論她將學問學得怎樣,至少對待學問是敬重的,並沒有半點不學無術的樣子啊。

這下,丹寧郡主覺得,即使她頻頻找傅瑩珠出門,也沒人能指點什麼了。若是母妃又說,她就添油加醋,把今天傅瑩珠在街頭買到世外高人手跡的事情說出來。

她這可不是撒謊,依她看,傅瑩珠買來的字畫,雖然便宜,可水平實在不低啊。

傅瑩珠如此慧眼識珠,就不信母妃還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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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外。

將剛剛得來的五十文銀子小心口袋,謝琅然一抬眸,又看到了方才過來買畫的丫鬟,心下訝異。正想問起姑娘有什麼事呢,小丫鬟就先開口了。

“你的字畫還剩多少?我家姑娘全要了。”

謝琅然:“……”

謝琅然開始清點自己的字畫,動作很是迅速。

俗話說,冤大頭不常有,雖然謝琅然自認自己的字畫有些水平,不至於叫買他字畫的主顧當了冤大頭,但送上門的客人,那就是財神,不快些招待,豈不是要讓人跑了?

眨眼功夫,就將所有的字畫都備好了,交給青桃。

青桃拿了畫,給了錢,留謝琅然一人懷裡空空留在原地。

懷裡雖是空空,那腰間的荷包卻鼓起來了不少。

謝琅然怕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山間攔路劫道的山賊,不敢露財,心想著,等一會兒雨小一點,去集市那邊買些不值錢的土豆,填進自己的擔子,裝成一個進城賣土豆沒賣出去多少的可憐蟲。

正好土豆放進地窖,能保存很久,不怕壞了,餓的時候扒拉出來,放進火堆裡烤烤就能吃。

他這樣想好,看著貨擔旁豎著的那把傘,腦海中的思緒一停,倒是又想起了方才叫丫鬟來買畫的那位姑娘。

她讓丫鬟來了兩次,謝琅然想,頭一次,是人家姑娘大發善心,第二次來,說不定是看了他的字畫,覺得不錯,才來買的?

謝琅然往下深想,總歸買了他畫的就是貴人。

方才那姑娘進醉仙樓時,他還因為她那句醬肘子比她好看抬頭看了一眼,見到了對方的麵容,本以為明日就可以忘了,這回承了人的恩情,倒是要好好記在心上了。

以待日後能有報恩的機會,能一眼認出曾經給他雪中送炭的人。

謝琅然知恩圖報,他想記住的事,就不會再忘了。

吃飽喝足,在醉仙樓等到雨歇,和丹寧郡主作彆後,傅瑩珠上了馬車,回到侯府。

老夫人一直掛念她,人一回來,就趕緊讓柳葉把她帶到木樨堂來了。

“來來,和祖母說說。今天都見了什麼人,吃了什麼飯。”老夫人興致盎然,十分關心。

傅瑩珠不忍心拂了她的興致,便道:“隻見了丹寧郡主,吃了醉仙樓的席。”

頓了頓,又道:“還買了一些字畫回來。那字帖極為不錯,孫女瞧著,有空描字練練,也是極為不錯的。”

老夫人聽了,連連點頭,欣慰道:“不錯不錯,讀書練字,最能修身養性了。如今你性子越發沉穩,卻也不可忘記自省自律。”

“孫女知曉了。”

又和老夫人聊過一通之後,傅瑩珠便回了自己的院落,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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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一過,轉眼之間,傅瑩珠與掌櫃們約定的三個月的期限也到了。如今是塵埃落定的時候,相信經過這三個月艱苦卓絕的奮鬥,掌櫃們應當能交給傅瑩珠一個滿意的答案來。

到了查看賬本當日,按照約定,傅瑩珠與掌櫃們約在了華掌櫃的糧油鋪。

上回見麵,幾位掌櫃還是親親熱熱,一副你是我的好兄弟的模樣。到了這回,彼此之間站位涇渭分明,幾個掌櫃看向華掌櫃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與奚落,而華掌櫃對其他幾人更是不屑一顧,在傅瑩珠抵達之前,這裡幾乎是要打起來了,硝煙味特彆的濃重。

若不是擔心真打起來,自個兒打不過彆人,還可能會受傷,幾位掌櫃身體按捺不動,隻在心裡暗暗想要給對方個教訓,那麼等當傅瑩珠到時,第一件事可能就是要先給他們找個郎中了。

待傅瑩珠現身時,華掌櫃率先迎了上去,“大姑娘。”

其他幾位掌櫃也不甘落後,揣著滿肚子討好的詞要對傅瑩珠說。

“大姑娘好,幾日不見,大姑娘更加光彩照人了。”

“大姑娘,如今真是士彆三日刮目相看啊。”

“……”

好話不管有用沒用,先送上來一籮筐。見這架勢,傅瑩珠擺了擺手,“各位不必浪費時間,今日我為何而來,想必各位也是心中有數了。”

“賬本呢?”她問。

幾位掌櫃和傅瑩珠打了這幾回交道,也摸了摸傅瑩珠的脾性,知道傅瑩珠做事的風格頗為雷厲風行,有正事的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便不再多說廢話,依次將賬本交給了傅瑩珠。

傅瑩珠翻了翻賬本,一雙眼睛隨著賬冊的條目緩緩掠過,隨後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這些賬本,簡直是一個比一個漂亮。

看到賬冊,傅瑩珠就看到了即將要流向自己口袋裡的銀子。

傅瑩珠感慨道:黑心資本家們想出來的手段,當真是好用極了啊。

幾位掌櫃攀來比去,這三個月的營收,有些甚至趕得上以往一年,而這些多出來的利潤,都落入了她傅瑩珠的口袋。

出力最少的賺得最多,自始至終,她不過是出了一個末尾淘汰製的主意罷了。

能將那些被人貪占的嫁妝拿回來,傅瑩珠心裡高興,麵上的笑意卻是淺淺的。

她不動聲色將幾個賬本全部看完,檢查進項出項均是無誤後,將幾間鋪子的營收排了個序。

隨著她的動作,暗中窺探的掌櫃們,眼皮也是跟著一跳,仿佛傅瑩珠手中拿著的不是簡單的賬冊,而是掌握著他們生殺大權的刀。而如今,這把刀,快要落到他們身上來了,焉能不怕?

華掌櫃的營收是最好的,他掌櫃的位置安穩無恙,至於其他人,就各有各有的去處了。

傅瑩珠排序完成後,抬眸說道:“吳掌櫃。”

她看向人群中那個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您的營收是幾間鋪子裡最少的那個,按照我們三個月前說好的,隻能請您離開我的成衣鋪,另謀高就了。”

聞言,被點名的中年男人麵上一驚,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立刻闖上前來,要看賬本。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的營收這麼好,已經是抵得過往年半年的營收了呀!”

掌櫃的額頭低落汗水,麵上已經無法維持鎮定的神色,手也是一直哆嗦著的。

他不信自己如此漂亮的賬本,竟然一個都比不過。

見他如此,傅瑩珠便讓青桃將賬本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也好讓他撞到南牆,死個明白。

吳掌櫃認認真真看完,見自己果然是最末尾的那個,臉上生出無能狂怒的薄紅,罵了句:“姓華的,你還真是豁出去了。”

所有的賬本中,屬華掌櫃的賬本最漂亮。

可真是夠狠的呀!

自己這麼弄,自己花錢,自己買貨,就相當於白花花給的銀子,白送了傅瑩珠。就自己這樣的營收,吳掌櫃都心疼得不行,哪像一山更比一山高哇!這姓華的此番,果真是不要命不要家當的給傅瑩珠送錢啊!

一時間,吳掌櫃憤恨的目光看向華掌櫃,簡直要懷疑,這個用自己的錢來做賬麵的手段和做法,是華掌櫃故意泄露出來,和傅瑩珠一塊蒙騙他們錢財的!

要是早知道自己是最後一位,說什麼他也不往裡麵搭自己的銀子!一文錢都不會搭進去的。

華掌櫃一臉木然,也是不知改擺出什麼表情來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