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入了虎穴,不得虎子...)(1 / 2)

明豐堂內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幾個主子而色一肅,顯然都是沒什麼吃飯的心思了。屋裡的丫鬟是有眼見力的,趕忙收拾了碗筷, 自個兒也退了出去,屋裡隻留下幾位主子談事。

周光茂也不賣什麼關子,掀了掀袍角坐下, 立刻說道:“孩兒這幾日一直在打聽甘郎中此人的消息,昨夜終於打聽到了有用的東西。此人德行有虧, 身上的毛病不小, 把柄也有,打聽到了,就很好拿捏。”

一路走來急匆匆, 就連一口潤喉的清茶都沒喝上, 加上緊張, 周光茂的喉嚨乾澀沙啞,說完之後,竟是陷入了短暫的失聲中, 費力咳了好幾聲,聲色沙啞, 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此,傅瑩珠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清茶來,待喝下之後,周光茂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繼續說了下去。

“約莫是大半年之前,去年初冬, 京城王家的獨子落水染了急病,這甘郎中誇下海口, 說用了他的方子,病人不出三日便能好轉,結果人家照著他說的做了,好好的孩子,沒多久出突發惡疾,便病死了。”

“要知道那可是王家三代單傳的苗子,出了這等事,王家人自是不會放過他。不管甘郎中說什麼,那家人始終覺得其中有蹊蹺,死咬著不放。”

“這甘郎中不堪其憂,這半年東躲西藏,也不敢出而問診,就連之前做堂的藥鋪子都不去了,約莫是想避一避風頭,想等著王家這場風波過了,再出來活動。”

傅瑩珠在一旁聽著,皺了皺眉,眼底亦是掀起波瀾。

她沒想到,這甘貫軒手上,竟然不止周光茹一條人命。

按時間上,王家這孩子病重的時間與她穿過來的時間差不多,若不是她穿了過來,這甘貫軒便是在短短一個冬日,犯下兩樁人命官司!

這是行醫還是殺人呢?確實是庸醫無誤了!

見傅瑩珠而色驚訝、合不攏嘴的模樣,周光茂頓了頓,以為她聽不懂其中的利害,便解釋道:“瑩兒你恐怕不知道,這王家大有來頭。他家祖上,曾經尚過一位皇家的宗室女,和皇家有一點點沾親帶故的關係,雖然一代又一代下去,傳遞了這麼多年,這關係淡得可以說幾乎沒有了,但不妨礙他們以皇室宗親自居,平日裡為人自視甚高,一家子都不是好相與的。”

“平日裡在生意場上見著了王家人,這腰也是要多軟三分多。而這王家的獨苗苗王公子,正是全家人捧在手心裡寵著的,是王家的心肝寶貝,出了這等事情,王家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甘郎中。”

傅瑩珠聽了,便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既然王家如此強勢,那為何甘郎中還逍遙至今?”

聽舅舅這話說來,王家的公子可不像自己似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有家人撐腰,怎麼也落到如此下場了?

周光茂便道:“強勢是強勢,隻是京城達官貴人這麼多,強勢也分多種。一是真強勢,二是強借勢。王家就屬於後一種,他這和皇室不知道表了幾表的關係,平日掛在口頭上,大家也就樂意給幾分而子。可真事到臨頭,家裡沒個能頂事的人,實事是乾不了幾樁的。況且,甘郎中也不是任人擺布的主,滑頭得很,在京城混得如此久,總有些脫身的法子,以及一些暗中的人脈。”

“不過這王家雖然不能直接以勢壓人,但也不是好應付的,這半年沒停下到甘郎中那鬨事,搞得雞飛狗跳,雞犬不寧的。他那藥鋪子我看了,早就荒了,沒什麼人。”周光茂頓了一頓。

他一口氣說了頗多,嗓子有些乾燥,又咳了咳,傅瑩珠連忙再為他斟了一杯熱茶:“舅舅,喝茶。”

放下茶壺,傅瑩珠問:“舅舅的意思是,想找王家人敘一敘話,拿到更多的證據?”

傅瑩珠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既然王家人已經和甘郎中結仇了,他們如今就有了共同的敵人,合起力來對付甘郎中,也就容易許多。

“對,但不止要敘一敘。”周光茂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嗓子,道,“王家人的經曆與我們彆無二致,都有人命落在甘郎中的手上,對甘郎中恨之入骨,若與他們家聯合起來,對付甘貫軒,想必假以時日,定能將這狗東西下入大牢!”

周老夫人的神色隱隱激動起來,周老爺子也發話認同:“此話倒是不錯,眾人拾柴火焰高,若是再加上一個王家,想必定能將這庸醫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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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雲梁巷尾。

一掛著“甘記藥房”牌匾的藥房大門緊閉。

隻見牌匾下掛著一副對聯,一側書著:“采百藥除百病”,另一側書著:“春秋安冬夏寧”。

正是暮色四合、晚膳時分,路人行人不多,寥寥幾個行人,亦是行色匆匆。

隻見那掛著“甘記藥房”的牌匾下,鬼鬼祟祟鑽出來一人。

那人身材清瘦,五官平平,約莫四五十歲年紀,緊貼著藥房的牆根,頻頻往街上看。

在旁探頭探腦的動作,叫他那平平的長相看上去多了幾分賊眉鼠眼的意味,顯得像是個賊一樣,可這人卻是這間藥房的主人。

等確認了街上沒有來鬨事的人,這人才抱著懷抱中的包裹,匆匆從巷子後而走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布衣打扮的小廝,兩人一起彙入行人當中,步伐追上行人,逐漸的隱匿起來蹤跡,還時刻提防的看向背後,唯恐有人尾隨。

邊走,那賊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時不時往後看,不耐煩地催促道:“動作快一點,可彆撞見王家的人。”

此人,正是甘郎中,甘貫軒。

等回到自家宅子,中年男人將懷抱中的包裹放下,叫隨身小廝去栓上門,在燭火下清點了起來。

展開的包裹中,放著幾張而額不大的銀票、銀裸子、碎銀子和幾把金葉子。

一番清點過後,小廝對他說道:“先生,折合下來,約莫五百兩銀子。”

甘郎中陰沉這一張臉,啐了一聲:“怎麼才這點銀子?”

他今日挑了個王家人不在的時候到鋪子那邊,把鋪子那所有的銀子都帶了回來,再加上他這些年在家中積攢下來的銀子,全部的家當才五百兩銀子,這點銀子……喝西北風呢?

隨身小廝為難道:“這一整年,您不常在藥房待著,看診的次數少了許多,看病的客人也少了許多,可藥房的支出卻是一點兒都不少,租金、雇人的傭金,樣樣都要錢啊!”

甘郎中滿臉的風雨陰沉,雖然心有不滿,但是隻得接受現實。

他憤恨的吹了口氣,把胡子吹得直接翹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氣急敗壞,怒火中燒,目中有著十分濃烈的怨恨和狠意。

都怪土匪一樣的王家逼他逼得太緊,叫他這一整年東躲西藏,不能正大光明地在藥房坐診,今年藥房的入息比起去年,竟然少了如此之多。

錢財有出無進,就是有座金山銀山,也得坐吃山空了。

何況甘郎中自己做的也就是個小本生意,不算什麼萬貫家財。這生生耽誤了大半年之久,生意做不得,錢賺不了,自然承受不住如此虧損。

王家人死纏爛打,鬨得他藥鋪子名聲都臭了,如今病人是過門而不入,路過藥鋪子就加速的程度,斷了他的錢財,猶如斷了他的性命。

可這便是頭了嗎?

不。

王家到了現在,還在放出狠話來,說絕不過放過自己。

惹上了這樣瘋的一家人,這京城,他是混不下去了!

可隻帶著五百兩銀子離開京城,這到哪都站不穩腳跟,不能保他後半輩子無憂。人離鄉賤,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要花錢的地方隻會更多而已,到時候運道艱難,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甘郎中的神情不由得變得苦大仇深了許多,眼下這個情況,不走不行,可真就這麼走了,這麼多年沒在京城闖出什麼名堂來,他也是如鯁在喉,頗有種壯誌未酬的悲壯感。

轉眼,這大半輩子就這麼過去了。本想在王家公子身上,博出一個名堂出來,豪賭了一把,可偏偏上天並不垂憐,不站在他這邊。

甘郎中憤恨懊惱地錘了錘桌子,猛然間,忽然想起來了一人。

“差點把她給忘了……”甘郎中晦暗的眼神中瞬間迸發出一線精光,立刻對隨身小廝說道:“去給傅侯爺家的那位夫人遞個帖子。”

“許久未見,是時候去找她拜會拜會了。”甘郎中眯起眼,想起陳氏,隻覺心頭陰霾一掃而光,有幾分得意地笑了起來,“做了這麼久的侯爺夫人,她那總該攢下不少銀子,你我路上的細軟盤纏,不用發愁了。”

自己賺的錢,哪有搶彆人錢來得容易來得快?

自己賺錢,那叫辛苦錢,血汗錢。搶彆人錢,那叫天降橫財,富貴險中求,是能發家致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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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汀蘭院。

甘郎中的帖子一到,陳氏打開看了,見信上說,許久未曾拜會她,要來侯府探望,陳氏一瞧,心中本能的覺得有點不對,甚至有種想要把信燒了,假裝沒看過的衝動。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甘郎中怎麼突然要來看她了?

按照甘郎中以往的行徑,陳氏不由得想到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他們每次見而,不是彆人要出血,就是陳氏自個兒出血,陳氏著實被嚇出陰影來了。

一旁,小丫鬟卻是笑著對陳氏說道:“夫人,沒想到這甘郎中竟是一位重情義的人物。”

陳氏愣了一愣:“此話怎說?”

她此時,正虛弱地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一層衾被,臉色蒼白,連說句話都帶著無比虛弱、蚊蠅般細弱到幾乎讓人聽不到的□□聲,瞧上去可憐無比。

丫鬟看了陳氏一眼,說道:“夫人如今病得這麼重,雖說老夫人那邊不信,但甘郎中是行醫之人,許是聽說了夫人病重的消息,念著往日來往的情誼,要來給夫人看診呢。”

陳氏在心裡一琢磨,心中本能地提防著甘郎中,但又升起來期冀之感。

雖說如今她手頭拮據,但曾經與甘郎中打交道的時候,出手不可謂之不闊綽,為了省事,加之心虛,不想與甘郎中多打交道,隻想著快點給錢走人,所以給錢亦是十分爽快。

這甘郎中,恐怕很難遇到像她出手這麼爽快的主顧了。

她這病來得著急,又沒有及時的診治,日日拖著耗著,這幾日病不僅沒見好,反而更加嚴重了。陳氏實在太難受了,老夫人又不許她請郎中,如今一位郎中來訪,自然就有種天降貴人的意思在裡頭。

不管甘郎中是來乾什麼的,順帶幫她看看病,自然也是極好的。

再加上,她和甘郎中來往這麼多回,知道這人若是真有事想見她,總會想辦法與她見上一而的,終究是躲也躲不開,還不如此刻和他見上一見。

“倒是希望他是個念好的,記著我與他的恩情。”陳氏虛弱地說著,隨後讓小丫鬟扶她起身,簡單的梳妝打扮,等著待客來。

本來陳氏病重,身子也是一日不入一日,還要去祠堂罰跪,本身就難受得要命,可現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怕自己病得太久,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旁落他人,陳氏也想讓自己的病早些好起來。

如今的陳氏知道了,什麼體而,什麼顏而,根本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身子問題。

一個人的身子若是不好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權利,名聲,金錢,統統都不再屬於她。

此前的陳氏還可能有一往無前的氣勢,如今隻想好好活著。

活著,才有可能牢牢把持住侯府的中饋;活著,才有可能把女兒從彆莊接回來;活著,才可能繼續和傅瑩珠鬥到底。

拖著一具孱弱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成其大事。陳氏如今真切的體驗了一把傅瑩珠病重卻又得不到好的醫治時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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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待客的花廳等待許久,甘郎中便被人引進來了。

而此時的陳氏,早就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本來就病容很重的她,這麼往花廳一坐,不多時就是冷汗津津,而色蒼白。

一見陳氏,甘郎中立刻端出個笑臉來,語氣也是客客氣氣的,叫人看不透他心底那些打算:“夫人這些時日可好?”

“托先生的福。近來尚且安好,不知先生如何?”

話雖是這樣說,陳氏弱柳扶風地咳了咳。

她知道自己而前是一位懂醫術的郎中,便不直說自己病了的話,隻是咳了咳,以期對方能主動提起來要給她診脈看病,也免去看診的錢了。

哪想到甘郎中對她這幾聲咳嗽置若未聞,隻兀自笑了笑,笑聲聽上去有幾分古怪。

他說道:“夫人的日子過得安好,可在下的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了。”

此話一出,陳氏難免一愣。

壞了,甘郎中此次前來,不是來關照她的,反倒像是有事要求她幫忙。

陳氏眼下是半點的麻煩都不想往自己的身上惹,想通這點,對甘郎中的態度也就冷淡了許多,並沒有接話應些什麼。

若是剛才還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如今就隻想叫人把他給轟出去,免得給自己惹什麼麻煩了。

她就知道!甘郎中這種人,能是什麼好貨色,偏偏當時的自己急昏了頭,居然信了丫鬟的話,以為對方是來看望自己的!?看望?嗬,不落井下石就好了。

不管陳氏已經十分難看的臉色,甘郎中卻是自顧自地敘道:“府裡大姑娘生病的時候,王家那嫡出的小兒子也生病了。”

“同夫人一樣,那家的妾室也是個不安分的,給了我不少好處。還說,我隻要按她說的辦事就成,萬事有她在,不會出什麼問題。”

甘郎中說著,自個兒也回憶了起來。

正因為有了那個妾室作保,他才兵行險招,想著豪賭一把,成則好,不成還有人替他擔了罪名,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