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教一隻會一,教二隻會二...)(1 / 2)

眼看著日影移動, 周圍的人大多行色匆匆,為免耽擱考試,謝琅然隻是最後看了一眼傅瑩珠, 便不再多做駐足,提著考籃進入貢院。

而沈朝青與傅瑩珠閒話了幾句,又去聽了幾耳朵來自舅舅與外公的囑咐, 應付完了家人的關心,便也提著周家給他準備好的考籃, 寶貝無比地揣著他的燒雞, 也進了貢院。

考生們魚貫而入,貢院門口殷殷切切來送彆的家屬們鬨出來的聲響也逐漸安靜下去,他們目送著考生進入考場, 看著他們接受把守士兵的搜身檢查, 再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走入貢院, 消失不見,每個人都是眼含期盼,在心底為自家的學子祈福。

剛才還沸反盈天的貢院門口, 在貢院大門關上後,瞬間安靜下去。

一來, 考試要開始了,把守的士兵們不允許家屬再製造出雜音,二來,家屬們的心跟著考生進了考場, 如今前途未卜,自然提心吊膽, 自然是十分忐忑,無心交談了。

貢院內, 有幾排巷子從西到東,排成一排,巷口緊鄰在一起,門頭上用大字寫著這口巷子的字號。

巷子之間擺著半人高的水缸,壓著蓋子,供考生取水飲用。水瓢在滿水的缸裡晃動,被擺置巷子之間的牆角排列得不算整齊。除了飲用的水,盛水的器皿,也全由貢院來提供,考生是不可以私自帶任何工具進場的,免去了作弊之嫌。

進了巷子,隻見一排小隔間一般的號舍依次排開,一條巷子裡的號舍約有百間,一眼望不到儘頭。

這一間間號舍,便是這些來赴秋闈的考生們考試時要待的地方,一人一間,待一開考,司考的考官便會將號舍鎖上,考生的吃住都在裡頭。號舍狹小,四麵封閉,隻有頭頂的天窗開著,考試時,不允許交頭接耳,不允許手遞工具,不允許任何人和考生交談說話。

這秋闈算是舉國關注的大事,流程也分外嚴苛,號舍的鎖一落,不等到考試結束,不管裡麵發生了什麼事,都絕對不會打開。

一旦發現作弊違規者,革取功名,永不錄用。

製度之規範,懲罰之嚴厲,都代表著國家對這場考試的重視。

在進入號舍之前還有一場貼身搜查,需要把外衫和貼身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確保考生不會在身體肌膚和衣服上打小抄。但即便如此,考場舞弊之風,依舊屢禁不止,有些人,沒有本事,卻妄想一步登天。隻要告訴他前方有捷徑可走,哪怕頭斷血流,也是要往前闖一闖的,畢竟博得就是個前程,富貴險中求的調性由來已久。

沈朝青平時是個腦子活泛的,這種時候卻也不敢做舞弊之事,怕壞了周家家風。眼看著前頭排隊貼身檢查的人被脫得身上精光,沈朝青深吸了一口氣,順順當當地過了通身的檢查後,被人按編號帶到了自己的號舍。

隻聽“哢噠”一聲,落了鎖,考試也就開始了。

決定前程命運的一刻,三年一度的科舉,天下讀書人為此貢獻畢生心血的成名路,也緩緩在他們眼前鋪展開來。

日出日落,月升月沉,每日從卯時開始,酉時收卷,轉眼九日過去,沈朝青也終於能從那間狹小閉塞的小房間裡出來了。

這秋闈可真不是鬨著玩的,考的又多又雜,書上背下來的聖人言,到了下筆的時候腦子空空如也,感覺字也不會寫了,筆也不會動了。

好在克服緊張之後,倒也是無礙,照著腦子裡有的,寫一通便是。

這九日,沈朝青隻顧著奮筆疾書,沒工夫顧旁的,一心隻想寫出驚天動地泣鬼神的錦繡文章,什麼口腹之欲,都已經無關緊要。

一出號舍,沈朝青才驚覺,才號舍裡過於沉迷投入,考試完,一鬆懈下來,才感覺四肢酸軟,肚子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因為消耗過大,加上時間過長,食物攝入又不夠,沈朝青險些暈倒。

再一看從其他號舍裡鑽出來的書生,各個都是一副邋遢模樣,胡子沒剔,衣裳也臭烘烘的。所有人幾乎都變了一副模樣,有人甚至瘦脫了相,活脫脫就是從生死場下來的模樣。

知道的以為他們在考試,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剛服刑出獄呢。

沈朝青生□□潔,撇了撇嘴,嫌棄不已,簡直想捏著鼻子走,轉瞬想起自己如今恐怕也是這樣一副邋遢模樣,瞬間對自己也嫌棄了起來,趕緊加快了步伐,快步走出貢院,隻想回家好好沐浴一番,然後就要倒頭大睡。

沈朝青的號舍在巷子深處,他一路急匆匆地往外走,路上撞到了不少人。

這一連九日高強度的考試下來,不少人的身體已是疲乏不已,有些受不住,走路的姿勢搖搖晃晃。來時躊躇滿誌,出了號舍時,卻是灰頭土臉的模樣。

有年長者,甚至得靠人扶著才能出來,步履蹣跚,滿身疲憊。沈朝青能保持清醒,不需要人攙扶就能走這麼久,已經稱得上一聲年輕力壯,體質過人了。

待看到這些滿頭青絲的老者,依舊在科舉,次次考,次次名落孫山,折損了這麼多的光陰。沈朝青心中也有了些許觸動,對自己的前途也有了憂慮之感。他一路小跑,出了號舍,停住了腳步。

號舍裡人頭攢動,全是考試的學子,號舍外麵,等著賺錢的馬車夫與來接人的親屬的數量絲毫不輸,依舊稱得上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這一下子,沈朝青也看不見周家人在哪,他在貢院門口張望了一番,花了好一番功夫,直到聽到人群中有熟悉的小廝聲音在高聲喊著表少爺表少爺,他循聲望去,才在一眾馬車中瞧見了印著周家族徽的馬車的蹤影。

沈朝青連忙跑了過去,將裝著硯台與筆墨的提籃往小廝懷中一送,渾身輕快了下來,他揉著酸痛的肩頭,對小廝說道:“可累死我了。”

“趕緊走吧,回家去,我這幾日就沒睡個安穩覺,等回去,要睡上個三天三夜才能補回來。”

沈朝青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完就要登上馬車回周府。

拿著他提籃的小廝目光卻看向了彆處。

“看什麼熱鬨呢?”順著他的目光,沈朝青也往那兒看,困倦的眼睛陡然精神起來,眯了眯眼。

約五六步遠的位置,有個少年模樣的人靠著牆根,臉色蒼白,考籃裡的東西散落一地。

他麵色不佳,臉色比剛發下來的考卷還白淨些,明顯狀態不對。

小廝問沈朝青:“表少爺,這人是不是暈過去了?”

“你這不廢話嗎?”沈朝青甩了自己小廝一個白眼,大步走到了牆角那,拍了拍那個暈過去的少年的臉,“兄台,醒一醒。”

沈朝青雖說心性不夠成熟,但心底存善,遇見此等事情,不會坐視不管,是一定要多管閒事的。

拍了幾拍,沈朝青又叫小廝找了水壺來給他喂了幾口水,這人都沒見好轉的跡象,沈朝青不由得一臉為難:“這該怎麼辦啊!我又不是大夫。”

小廝道:“表少爺您也彆急,小的在外麵等著,今天暈了不少人,老的少的都有,這不是什麼大病。”

“約莫是今年的考卷太難了,暈倒一片,表少爺您沒暈過去,可真得虧您身子骨強健。”小廝這時還不忘拍自己主子個馬屁,稱讚他身強體壯,體質過人。

沈朝青眼角抽了兩抽,一哂,卻不知該說什麼。這整整九日暗無天地的日子,要不是他給自己多帶了隻燒雞,他恐怕也要暈過去。

還得感謝表妹給他備的點心與瓜子,味道好,吃得也舒心,一邊吃著,一邊寫著,身體不至於太虧著。

見癱軟在牆邊的少年人遲遲不轉醒,實在沒辦法,沈朝青索性直接盤腿坐了下來,說道:“算了,先不回去了,在這等一等他的家人好了。”

反正這九天他都已經撐過來了,也不差這點功夫了。有人在旁邊看著,倘若出了什麼事情,也好叫人。

沈朝青叫小廝來將這年輕書生散落在地上的硯台與紙筆都撿回到他的考籃裡,盤腿坐到了牆角下的蔭涼裡,肚子又餓,腦袋又困,沈朝青覺得他也快暈過去了。

好在小廝沒有空等著他,還帶了不少吃的,都用食盒裝著。

沈朝青打開食盒一瞧,裡麵擺放著的,是李記剛剛出爐的肉包子,皮薄餡多,湯水橫流。他一邊吃著,一邊等著,肚子裡不算太難受,體力逐漸恢複過來了。

這一等,就是將近半個時辰。

沒能等到人醒,沈朝青不耐煩地抓了抓衣領,看了看來來往往的行人,又看了眼身旁那個沒半點要清醒過來的跡象的書生,皺了皺眉頭:“這怎麼也沒個人來找他啊!”

“指不定是獨自前來趕考的。”小廝道,“不然我們先回府吧?”

小廝看這書生的穿著打扮,一身葛衣麻布,用料低廉,雖然有書生文氣,但就是個窮書生,和他們家表少爺是不能比的。

來趕考的貢生中,大多是富家子弟,所以考前考後,都有人呼前擁後,照顧周到。家若是不富裕,也供不起一個讀書人。像這種明擺著的窮書生,有,但不多。如今,讓他們碰見了一個,窮得十分明顯,擺在臉上了。

“總不能見死不救啊。”沈朝青伸手,往身旁書生的考籃裡翻了翻,沒翻到什麼能指明這書生身份的東西,皺皺眉頭,做了決定,“將他一並帶回府上吧。”

說完,和小廝兩人一起,將謝琅然架到了馬車上。

如今出了考場,前途未卜,也不知道考得如何了。就當作是日行一善,結個善緣,也求求老天爺看看他,像他如此好心的人,給點好報吧。

-

周府,周光柔與周秋平正翹首以盼,在周府門外站著,等著迎接秋闈考完的沈朝青。左等右等不來,周光柔都想自個兒去貢院門口接人了,正想讓人備下馬車,忽然有人來報,接表少爺的馬車回來了!

眼看著那輛印著周府族徽的馬車拐過彎來,躍入視線,周光柔驚喜道:“青兒回來了!”

說著,她忙走下台階,周秋平連忙扶住她:“姑姑慢些,莫要心急。”

實際上,周秋平自個兒也是激動萬分。

若是沈朝青能考取功名,從此他們周家再也不會在人麵前低一頭。家族人丁興旺,辦事就好辦,也能為門楣添光,周家也就能再添一員猛將了。

可等到馬車停好,周光茂與周秋平兩人都傻眼了。

隻見沈朝青和小廝合力將一人從馬車上拖下來,被拖下來的那人身形清瘦、頭發散亂,再仔細一看,這人竟像是死了一般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