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皇上端坐龍椅,聽著這些話,那張布滿核桃皺紋的龍臉居然不再有怒氣。

看得前排站著的皇子王公大臣們連跪地磕頭求“皇上息怒”都不敢。

鴉雀無聲。

那位大臣喊完話,直挺挺地跪著。

皇上垂下眼皮。這個臣子的排位和品級,要皇上認出來他,都察院浙江道督察禦史石希賢。

大清的都察院沿襲明朝,設左右都禦史、左右副都禦史、左右僉都禦史及江西、福建、四川、陝西、雲南、河南……湖廣、貴州等十三道監察禦史共一百多人。

大清朝廷因為是滿漢都禦史兩個人同任職,這人數更多。

作為朝廷最高的監察、彈劾及建議機關,都察院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十三道監察禦史,主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麵劾,或封章奉劾……為都察院總憲綱。

又因為先皇痛恨貪汙**,又規定:“凡朝廷政事得失,民生利弊,以時條上,百官有奸貪汙績,亦得據實糾彈。”使得都察院的權利更大,“左都禦史掌察核官常,參維綱紀。”

皇上是孝順皇上,一心要一個好名聲。可他也不喜歡被禦史們拘束著,廢了八旗議政搞南書房,也能要都察院變成擺設,反正不能管到他老人家的頭上。

可是此刻,都察院就能彈劾到他頭上了。

偏偏皇上心底怒氣蒸騰,卻不能訓斥。

這一訓斥,不就是心虛了嗎?

石希賢出身河南道石家,石家是大家族,要不太子妃的娘家選漢姓的時候選了“石”字?可是石希賢日常隻希望詩詞歌賦的,最是清閒不管事的禦史,今天怎麼站出來?

皇上這裡正琢磨怎麼答複那,都察院又一個人站出來。

“啟奏皇上,臣附議石禦史的彈劾。要催債,就要一視同仁。臣知道有官員確實需要幫助緩和一二。但,戶部的態度應該拿出來。要天下臣民心服口服才是正理。”

這位是山西道監察禦史宋弼。南宋祥興二年,大元將軍阿裡海牙領兵攻打雷州,雷州失守,趙宋皇家十一世孫趙孟廬以身殉國,其弟趙孟廑帶領子侄趙由星、趙由臏……六人輾轉山東德州宋家道溝落戶隱居,為便於埋名隱姓,改姓氏為宋。

明清兩代帝王,都對這家人優渥有加。

宋弼做了山西道監察禦史,和山西官員們親近著,但並不是這樣剛烈的性子,這是被什麼人蠱惑了不成?皇上對宋弼的性情還是了解的,一般不摻和事情。

皇上待要開口,又有一個禦史站出來,皇上氣到極點反而笑了出來。

伊爾根覺羅家的阿錫鼐,滿軍鑲黃旗,右僉都滿人禦史,大郡王先頭一個福晉的兄弟。

“啟奏皇上,臣也附議。織造局按道理不算朝廷衙門,卻欠著戶部的銀子,此事南京織造局和蘇州織造局必須要拿出來一個說法。”

皇上深呼吸一口,笑容和氣。

群臣齊齊打個寒戰,都想在被皇上雷霆之怒之前掐死阿錫鼐。

要皇上拿出來一個說法,你咋不上天?不對,你要上天,不要拉著我們啊!!

“阿錫鼐?”皇上輕喚一聲。

“奴才在。”阿錫鼐答應一句,眨眨眼睛,忠心耿耿的樣子渾然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皇上臉上的笑容加大,張口就要打這楞奴才的板子!不防大郡王猛地站出來,痛聲疾呼道:“汗阿瑪請息怒。汗阿瑪,阿錫鼐不知道事情,汗阿瑪,請給阿錫鼐一個機會將功贖罪。汗阿瑪!”

大郡王跪下來,狠狠地一閉眼,腦袋貼著冰冷的地磚,哭著求情道:“汗阿瑪,臣願意代阿錫鼐受罰。”

皇上“霍”地站起來,伸手指著大郡王,怒喝一聲:“胤禔!”

“汗阿瑪!”

四貝勒大呼一聲,跟著跪了下來。

後麵的弟弟們一看,呼啦啦地跟著跪著,一起給大郡王求情:“汗阿瑪請息怒,汗阿瑪,阿錫鼐知錯了,汗阿瑪您要他頂罪立功,汗阿瑪!”

皇上氣得那手一直抖。

這就是皇上強勢脾氣的一個特色地方,他生氣,就喜歡拿相對親近的人出氣,阿錫鼐那絕對比石希賢和宋弼親近啊。皇上一看阿錫鼐愣頭愣腦的樣子,就要狠狠地打一頓板子出氣!

可是眼前兒子們都跪下來求情,皇上怒到極點了,大吼一聲:“一人五大板子,給朕打!”

司儀太監一聲尖銳的“退朝”,皇上的人已經出去乾清門,隻餘下龍袍滾滾而去的滔天怒火。

群臣那句“恭送皇上”喊得比哭的還難聽。

皇子們一人五大板子,他們情願皇上今天將怒火發泄出來,打他們五十大板子!

大郡王站起來,含著眼淚和弟弟們道歉:“是大哥連累你們。”

弟弟們剛剛嚇得後背都濕透了,額頭上都是汗水,都不想說話,倒是十四阿哥最是不覺什麼大錯兒,反而認為兄弟們一起挨打,很有義氣,豪邁地回答:“大哥不用多說,兄弟們都明白著,汗阿瑪要打一起打。”

四貝勒氣得一個倒仰,當下再也不忍著了,一腳踹出去:“你住嘴!”

四貝勒這一腳用了大力氣,十四阿哥不防備之下被踹的一個倒仰,摔倒在地磚上“撲通”一聲。

十四阿哥傻眼了,大郡王彎腰拍拍他的肩膀,一個同情地看傻子的眼神。

四貝勒路過的時候又踹一腳,十四阿哥:“!”十四阿哥驚的要反手和四貝勒對打。

五貝勒嘿嘿笑:“十四弟啊,對比你,五哥麵對九弟的時候,那真是偷著樂醒。”

十四阿哥:“!!”

兄弟們一個個路過十四弟的身邊,都是拍拍他的肩膀,一個同情的眼神。九阿哥聽見親五哥那句話,麵對傻愣愣的十四弟,抹一把臉,重重地歎口氣。

阿錫鼐作為家裡的老兒子,本就身體不大結實。用刑的人打板子都分人,這二十板子和三郡王挨的二十板子能一樣嗎?不死也要留下臀部殘疾。

而阿錫鼐是皇上親領著的上三旗的人,上三旗的人麵對皇上,類似家臣,喜歡自稱一句“奴才”,皇上對上三旗的人相對更親近,要求也更嚴格。今天若皇上打了阿錫鼐,事後後悔了,可阿錫鼐的這罪也要受了。

大郡王因為先頭福晉早逝的關係,疼阿錫鼐當親弟弟,哪裡能要皇上打了阿錫鼐這二十板子?可是阿錫鼐犯了錯兒,他就要站出來。他作為大哥站出來挨打了,下麵的弟弟們本著“兄友弟恭”不能要他一個人挨打啊,隻能跟著。

一人五大板子,當場氣著老父親,打完後再去和皇上請罪,又要鬨一場不痛快,十四阿哥還以為這是大好事一般,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那樣一句和皇上賭氣的話,四貝勒如何不氣?

四貝勒隻恨自己平時太縱容這個弟弟,早就應該狠狠地打幾頓!

可是十四阿哥不懂他親哥的苦心,就覺得果然這親哥就是隻會仗著是哥子,拿他出氣的!

阿靈阿、鄂倫岱、馬齊……陳廷敬、李光地、張廷玉……一起圍著十四阿哥,拉他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哄小孩子一般地哄道:“十四阿哥莫氣莫氣,四貝勒這是為了十四阿哥好。”

十四阿哥那氣得臉都鐵青了,就感覺這些老臣也就隻會欺負他們這些光頭阿哥,麵對他四哥就都是啞巴聾子的哈巴著!

許嘉俊上前一步,親切地笑著,一副平等尊重的語氣道:“十四阿哥,臣等都知道您的兄弟義氣。臣等欽佩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瞧著這位朝堂上有名的美男子,目如懸珠,齒如編貝、白晢疏目,美鬢髯也,真真是雍容閒雅一個人亮了整個朝堂。

十四阿哥的目光變成知己好友的親熱,笑道:“許主事果然是‘儀貌堂堂,國之輝光,知略謀慮,朝之淵藪。’晚上我們一起去喝一杯。”

眾人:“!!!”

要不說許主事就是美姿儀,大才氣?許主事笑道:“十四爺邀請,臣滿心歡喜恭候著。”頓了頓又貼著十四阿哥的耳朵小聲說了一句:“十四阿哥,以後莫要當著臣等的麵說著和皇上賭氣的話,臣等可不敢聽啊。”

十四阿哥一愣,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話頭的不妥當,心裡感激,也笑道:“許主事說得對,是爺一時情急了。可是說好了,晚上一起留仙居喝一杯。”

“恭候十四爺。”

十四阿哥因為許主事的大方歡喜,看一眼這些白發蒼蒼隻會裝聾作啞的滿漢大臣們,冷哼一聲,抬腳出去挨打。

眾人:“……”

眾人一起看許嘉俊:你還要臉不?仗著一張好臉皮,哄著十四阿哥,皇城牆都沒有你的臉皮厚!

許嘉俊謙虛地笑一笑,被一人拍一肩膀朝笏。

許嘉俊麵對這些老胳膊老腿的老臣相臣隻能站著給打,還要因為個頭太高主動彎腰,有點體會到十四阿哥的心情。

不管怎麼說,這事情,因為二愣子阿錫鼐的摻和,皇阿哥們站出來,這國家大事就變成“家事”了,可算是過了今天的這道坎。

至於皇上會怎麼“秋後算賬”,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皇子們這一人五板子,皇上能要一人五個人頭地還回來!群臣一副逃出生天的後怕,更多的是恐懼:想想皇上這幾年為了收攏權利打殺的那些人,得嘞,又過了一個年了,這就是福氣了,千萬不能多想。

十四阿哥出去宮裡,跟上哥哥們,一起到來宗人府,“啪啪啪啪啪”地挨了五板子,疼的他眼淚花花的,可算是知道三郡王昨天挨打的滋味兒:他們身為皇子阿哥被打五板子都這樣了,這要是阿錫鼐被打一頓,絕對爬不起來了就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