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厄蒂特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在小姑娘過去的那些年, 字典裡根本不存在“碰瓷”這兩個字眼, 而現在, 她遇到了以她現有經驗無法處理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這個昏迷的青年,又看了一眼比利,後者立刻退回一步捂住了嘴, 整張小臉被遮住下半張, 隻露出神色驚恐的藍眼:“我不會說出去的!”
“……”厄蒂特, “你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嗎?”
這個問題立刻讓比利露出了微妙的神情:“應該、也許、可能……”
“你需要一個經紀人。”他補完了話, 像是強調般又說了一遍, “對, 經紀人。”
然後, 男孩立刻感覺到熟悉的打量的視線在他身上逡巡,比利瑟瑟發抖地像隻誤入虎口的小羊羔, 努力把自己縮小成一團, 內心無聲地像個小女孩一樣尖叫:它到底想乾什麼啊!——
“為什麼我需要一個經紀人?”厄蒂特問道。小姑娘偏了偏頭, 本來是很可愛的舉動, 卻因為被粘稠的黑液包裹住, 而顯得惡心巴巴, 醜萌醜萌的。但隨著時間過去,比利已經有些習慣這副模樣了, 恐懼感在他的心底一點一點衰退。
而且不知道怎麼的,他覺得它不會傷害他。
“是這樣的, ”比利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說, “你想一下啊, 現在有的超能力者們哪個不是有固有形象?這一點有利於在彆人心底留下不好惹的印象,就比如說,誰敢去蝙蝠俠那裡碰瓷?”
“這經紀人有什麼關係?”
男孩耐心地說:“當然有了。你覺得蝙蝠俠那些裝備,那些傳聞,怎麼可能不是刻意包裝出來的?如果他真的是個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哪來的精力偽裝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必然有個人來照顧他。”
厄蒂特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我們錯怪他了,小姑娘在心底說,他和彼得一樣超棒的。如果有個人幫她料理這些麻煩,就不會出現今晚的情況了,想著想著,她半蹲下來,泄憤般又揪了一把青年的臉頰。
傑森·被揪臉的麻煩·陶德選擇裝睡:“…………”
幾分鐘前,他醒了過來,因為他隻是暫時失去意識。而這個將他抽到一邊的罪魁禍首正在和一個看上去普通的男孩聊天,他判斷不出來這個家夥的下一步舉動可能是什麼,所以選擇立刻屏住呼吸隱藏蘇醒的跡象。
傑森想不通了,他到底今晚是犯了什麼錯,上天要派這個黏糊糊的東西來懲罰他?!傑森並不算哥譚這座城市的常駐客,隻是前段時間和隊伍暫時脫節,他有自己的任務才會回到哥譚。
然後傑森就跟運氣被抽走了似的,在清理黑幫的時候,子彈卡殼、炸.彈提前爆炸,又見鬼的遇到了蝙蝠俠和羅賓,狼狽地不像話,硬撐著丟下幾句嘲諷的話就消失在建築間。
沒人能想到自己落到屋頂上的時候還得注意朝臉掃過來的觸手。這石破天驚的一抽甚至甩掉了傑森的頭罩,他隻能慶幸自己戴了兩層麵具,頭罩裡還藏著多米諾麵具,否則他今天就要在這裡翻車了。
“……當然了,大部分都是組合出道的,就連蝙蝠俠也不能幸免。你看啊,他身邊有好幾個助手呢。複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更不用說了吧。”
“而且,蝙蝠俠有讚助商,”那個黑影的用縹緲帶著回聲的嗓音補充說,傑森判斷不出它的性彆和年齡,“布魯斯·韋恩,這座城市的首富。”
男孩大大地點了個頭,他伸出手一團孩子氣地和觸手擊了個掌:“就是這個道理。”
“那麼——”
比利屏住了呼吸。
“現在你就是我的袖珍經紀人了!”厄蒂特霸道發言,一錘定音,“這個給你——”
觸手從黑影身上升起,朝比利的臉像炮彈般投來了一坨黏糊糊的黑團子,他手忙腳亂地接在懷裡,拿起來發現是一疊被塑料袋裝起來的鈔票,仿佛燙手般,比利大叫了一聲,把袋子扔了出去,剛好砸在裝睡的傑森鼻梁上。
傑森:“…………”
“這是有群壞蛋交易的時候,我搶來的,”厄蒂特解釋這筆巨款,“我得說他們太蠢了,根本沒有發現炸.彈,我就順手捏爆了。”
一陣怒火侵襲大腦,差點把傑森氣吐,他恨不得跳起來掐住對方:原來是你搗亂!——
但理智還是讓傑森繼續裝作昏睡的樣子,厄蒂特好像朝傑森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又轉向男孩:“你回去吧,這裡不安全,我會去找你的。”
“哦、哦,好吧。”他猶豫了一下,磕磕碰碰地說,“我是比利·巴特森。”
“好的,比利。”黑影說。
比利默默地把塑料口袋拎起來夾在手臂下麵,又看了一眼那個被他拉開一條口子的通風管道,目露不舍,他今天晚上明明是想……比利的肩膀泄勁般耷拉下來。
“我可以幫你找你的母親。”黑影突然說,比利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嘴唇抖了抖,好像想要說話,卻吐不出任何聲音,“告訴我她的名字,我現在就去裡麵。”
她怎麼知道他來這裡是想找當初失散的母親?
而且,比利清楚它說的裡麵指的是阿卡姆瘋人院。可是,這樣?可以嗎?男孩抬起頭,看到黑影仍舊站在他的麵前,好像在等他做決定。
顯然,對方比自己更加適合進去找人,因為阿卡姆瘋人院並不是他去過的那些廉價出租屋,全是一群虛張聲勢的醉鬼和賭徒,裡麵的罪犯隻用名字就能讓他膽顫。
隻猶豫了不到兩秒,比利就立刻點頭:“沒問題。她、她叫做……”
那個名字在他心底過了一遍,但由於某些難以啟齒的情緒,他大腦突然變得一片空白,隻能在夜風中急得額頭冒汗,卻捕捉不到任何頭緒。
“紙條。”黑影看了一眼他攥得緊緊的手指,語氣溫和地提醒道。
對!紙條!
如蒙大赦般,比利將手裡的皺巴巴、被汗水浸透的紙條遞給了伸到他麵前的觸手,然後停住了,抬起頭遲疑道:“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話剛說出口,比利就後悔了。他到底在說什麼呀?他懊惱地想。
厄蒂特想了想,揮了揮手,解除了一部分寄生狀態,露出正常人類的手,走向比利,朝他伸出了手,在男孩驚訝的目光中翹起小指,擺出了拉鉤的手勢。
這是一雙指節分明的小手,毫不懷疑屬於一個漂亮的女孩。
比利一瞬間想到了雙重身份等等關鍵詞,各種碎片從他的腦海裡閃過,最後隻剩下“女孩”、“黑液”的字眼,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手掌在自己褲子的邊角擦了擦,然後才伸出空閒的手用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好涼啊……他胡思亂想,她是在用這個意思讓他放心嗎?
這算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觸碰,比利感覺有點難為情,耳朵像火燒了一般,紅色和熱度快蔓延到整個脖子,所以他隻是迅速勾住搖了搖,就立刻收回來,把手揣進口袋裡,緊緊地蜷成一團,不自在地盯著自己鞋尖。
厄蒂特收回手,重新讓寄生體爬上了她的手臂:“這樣可以了嗎?”
比利點了點頭,也不看她,把手裡的紙條遞給了觸手。它咻地一下收回來,殷勤地遞到厄蒂特麵前,另一隻觸手撫摸了好幾下才展平了皺巴巴的紙條,讓她能夠看清字跡,小姑娘低頭看了一眼,默念幾遍,記住了這個名字。
“需要我們送你回去嗎?”小姑娘又問。
畢竟這裡是深夜的哥譚,而比利的小胳膊小腿顯得格外單薄。
“不用了,”比利抱著塑料袋子後退幾步,“我自己可以的。”
話剛說完,仿佛害怕厄蒂特後悔似的,轉身“蹬蹬”幾下就跑到了房頂的那條通水管,小心翼翼地踩著凸出來的部分幾下就溜下去了。但厄蒂特還是往他身上放了一隻黑液凝成的小蛇,如果他遇到了危險,它會吃掉壞蛋保護他的。
在比利看不到的地方,那隻小蛇朝厄蒂特點了點頭。
直到男孩越來越小的身影翻過了阿卡姆瘋人院的鐵門,消失在未通電的電柵口後,厄蒂特才收回視線,看向半邊身體躺在黑暗裡的碰瓷對象。
傑森感覺到陰影朝他緩慢地靠近,他警惕地微小挪動藏在暗處的手指,一把抓住手.槍,在對方蹲下來的同時暴起,但下一刻,一隻黏糊糊的觸手就迅速揪住了他的手腕,摁下了他的手掌,瞬間奪去了他的手.槍。
……他恨這些超能力者。
傑森像隻被困的小獸一樣懊惱地低吼一聲,睜開了那雙翠綠到幾乎在黑夜中剔透的像寶石的雙眼,死死盯著他麵前投下黑沉陰影的對象,皺起眉頭臉色陰沉道:“……你見鬼的到底想乾什麼?”
“我知道你是紅頭罩。”觸手戳了戳傑森的臉頰,後者就像被逼迫的良家婦男一樣偏過了頭,徒勞地試圖躲開它的觸碰,“我有了解過哥譚的勢力。”
厄蒂特早就聽聞過哥譚的大名,不管是對遊走在黑暗邊緣還是灰色地帶的人來說,這座城市就像藏著金礦,誘惑著罪犯前往這裡,哥譚永遠不缺犯罪因子,也正是它們組成了哥譚。
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塔利亞對一個叫做紅頭罩的反英雄非常關注,小姑娘看到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出現在塔利亞的各種文件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起碼意味著對方在實力方麵不容小覷,而且和刺客聯盟聯係還挺緊密的。
反正就是——刺客聯盟出品,必屬精品。雖然刺客聯盟的行為讓人詬病,但小姑娘從小是接受它長大的,儘管有些觀念她並不認同,但依舊對打上刺客聯盟標簽的事物天然有一種好感。更何況……她在這個青年身上看出了一點彆的東西。
“那又怎麼樣?”傑森嗤笑一聲,不屑地朝他麵前的黑影吐了一口血,他的胸腔隱隱作痛,“怎麼?難道你被我揍過?”
“我聽說你的上一任搭檔是個弓箭手,叫做軍火庫。”
傑森心底一緊,但他在麵上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臉色依舊維持著難看的不像話的樣子,神情卻透露出一絲屬於少年人的倔強。
“哦,你是他的仇人?那你應該去外太空找他了。”他漫不經心地說。
在他的話音剛落下的時候,對方站起來退後了幾步,從鬥篷裡拿出了一把形狀畸形的弓箭,朝傑森比劃了一下。他神色一凝,心底罵了一句前隊友軍火庫的不靠譜,做好躲開的準備,結果卻看到對方轉身朝向另一邊利索搭弓射了一箭。
一隻在兩百米外,立在枯掉的樹枝上的烏鴉中箭應聲而落。
傑森:“…………”
這是什麼意思?恐嚇他嗎??
“我箭術也不錯。”厄蒂特把弓箭當做魔杖杵在地麵上誠懇地說,“要不,我們湊合著,組個隊吧?”
傑森:“???”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觸手就殷勤地揪住傑森的夾克衣領,把他像隻小貓崽一樣拎了起來,帶到黑影麵前。
傑森強忍住沒有發出吃痛聲,他被炸.彈拍到牆壁上的時候內臟和肋骨肯定受了傷,隻挪動就讓他感覺到全身再次碎掉的疼痛,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的緣故。
但黑影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看出了他很痛,於是傑森感覺自己被輕柔地放下了,甚至那隻罪魁禍首觸手還蹭了蹭他的臉頰,仿佛在安撫。
“你風評挺好的。”小姑娘說,“沒怎麼做壞事。”
傑森嘴角抽了抽,心想:這麼一說我的風評根本不好。
拜托?!——傑森是個罪犯,一個反英雄,哥譚地下黑幫曾經的主人,沒怎麼做壞事就是對他本人最大的羞辱了。他隻是不殺人,或者說,不怎麼殺人,但這不代表他不是個壞蛋。
“而且我知道你曾經在刺客聯盟。”
傑森依舊防備地盯著黑影,同時心底有些疑惑:不該有外人知道他曾經在那裡。
“所以我非常放心你,”厄蒂特接著說,“我對哥譚不是很熟悉,而你在這裡有名氣。”
各種念頭在傑森的腦海裡轉了好幾圈——這說明他眼前這個奇詭的事物是新來到哥譚的勢力,明顯,蝙蝠俠不清楚這件事,因為傑森回到哥譚之前第一時間就黑了蝙蝠洞的電腦,而裡麵沒有介紹這個罪犯的資料卡片。
蝙蝠俠是個控製狂,每個哥譚的罪犯都會被他做成表格收進電腦裡,包括傑森本人——這麼一想他差點就要氣笑了,因為蝙蝠俠隻給紅頭罩的危險度打了三顆星,就連貓女都比他多了一顆星。
貓女是個大盜,除此之外,隻有她收養的小貓們拿得出手,傑森的黑幫征服計劃居然比不上幾隻亮爪子的貓咪,這讓他愈發懷疑蝙蝠俠這些年是不是越活越糊塗了。
傑森·陶德並不是一個單純的邊緣罪犯,曾經他也是蝙蝠俠的助手第二任羅賓,不過他的義警事業終止於十六歲的一場小醜對他的虐殺中,最後撕碎肉體的炸.彈的火光成了他最深的夢境……然後他在刺客聯盟的拉撒路泉水中重生,成了紅頭罩。
“我就當你答應了,”小姑娘觀察了片刻傑森的表情,乾脆利落地說,一隻觸手從她的身體邊緣伸出來,再次拎起傑森的後頸,“我們進去。你傷得很重,裡麵有醫療器材。”
傑森像隻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貓咪一樣懸在半空,夾克被扯到下巴處擦得他的傷口有些刺痛,他乾巴巴地說:“這就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謝謝。”
“你確定?”在傑森聽來,厄蒂特聲音似笑非笑。
“是這樣。”傑森有氣無力地說,隨著失血過多,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身體變得愈加寒冷,被屋頂上的夜風一吹,粘膩在身上的血液結痂,更加難受了幾分,“我能夠……”
“剛才你不是還不省人事嗎?我得對你負責。”
媽的,傑森在心底罵了一聲。這下他確定了,這個黑影就是在有意逗他玩。
“隨便你,”他自暴自棄道,反正他現在毫無還手能力,而明顯它不想傷害他,於是繼而理直氣壯地要求,“那我要個單人間自己處理。”
“沒問題。”令傑森意外的是,小姑娘一口答應下來。
厄蒂特對他這麼耐心的原因是她居然看不到傑森身上的第二重形象具象化。按道理來說,小姑娘進入寄生狀態就能看到彆人的動物形態,這就是為什麼她之前刻意沒有注視迪克他們的原因,她不太想知道自己兄長到底是什麼樣的。
就比如說,剛才的比利就是一隻戒備重重的小黑貓,在和厄蒂特交談的時候,那隻黑貓就站在男孩的肩膀上,時不時舔舐著爪子警惕地打量厄蒂特,讓她情不自禁語氣輕柔了不少。
雖然比利表現的超乎尋常的鎮定,但那隻黑貓卻緊繃著小小的身體,就算他在厄蒂特麵前極力隱藏,但第二形象卻暴露了所有內心的想法,因為動物是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