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飛那邊又安靜了下來。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了,我們的早讀課馬上要開始了。”
“等等!大師!我不太敢報警!”
薑鬱:?
“有什麼不敢的?”
“我擔心警察會認為楊淮的死和我有關,畢竟昨天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的人就是我。”莊飛猶豫著說。
“公安部門會聯係法醫對楊淮的死因做出鑒定,反正你不是凶手,有什麼好怕的?如果現在你撂下楊淮跑了,警察調查到你頭上的時候更解釋不清。”薑鬱對莊飛神奇的腦回路感到無語。
“好好好,大師,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報警,”說罷,莊飛卡了一下殼,“大師你放心去上課吧,等法醫那邊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薑鬱敷衍地嗯了一聲,掛掉電話。
剛到教室坐下,早讀課的鈴聲響起。
薑鬱把課本打開豎在桌麵上,往池嘉的方向湊了湊,小聲對他說:“剛才莊飛給我打電話,說楊淮死了。”
池嘉一愣,同樣小聲回:“怎麼回事?死因是什麼?”
薑鬱剛想解釋,就感覺到自己的椅子腿被後麵的人踢了踢。
她轉過身來,看到東野聲手撐著側臉,懶懶地朝她笑,顏色很淡的薄唇動了動,聲音很小地說:“老師來了。”
薑鬱抬頭往門口的方向一看。
英語老師背著手走了進來。
薑鬱立馬裝模作樣地翻開單詞表。
時間一晃來到下午,薑鬱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再次接到了莊飛的電話:“大師,法醫那邊出屍檢結果了,楊淮的死因是腦梗。”
莊飛的聲音有些飄忽,顯然是對這個檢驗結果抱有懷疑。
“腦梗?”薑鬱的心情和他差不多。
“楊淮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我從來沒聽說過他患有這種病。”
薑鬱:“是嗎?”
長時間抽煙喝酒再加上pc,楊淮的身體也隻能算暫時健康。
“我看到了他死前的模樣!那個表情明明是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被活生生嚇死的,怎麼可能會是腦梗!”莊飛回憶起楊淮臉上的表情,以及他被汗液暈濕的脊背,情緒激動地說。
“你現在在哪裡?”薑鬱問。
“我在家,今天給公司請了一天的假,沒去上班。”莊飛的聲音弱下來,“大師,你說楊淮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的目光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不清楚。”薑鬱耐著性子應付了莊飛兩句,誰想他越說話越多。薑鬱隻好用“作業太多,要寫作業”的借口草草搪塞過去,掛了電話。
旁聽完全程對話的池嘉好奇地問:“莊飛為什麼開口閉口叫你大師啊?”
“啊……那個,”薑鬱尷尬地捏捏自己的耳垂,“我昨晚稍微朝他們露了兩手。”
所幸池嘉沒有追問是怎麼露的兩手,薑鬱還沒有編好後續的情節。
*
莊飛失魂落魄了一整天,本以為拿到屍檢結果後能鬆一口氣,至少能讓楊淮的死有跡可循,誰曾想好友的死因竟然是腦梗。
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半天沒出來,腦子裡重複回放最後一晚和楊淮相處的細節,想要從中翻出自己先前沒有注意到的端倪。
等到意識回籠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打開燈,地上是七零八落的煙頭。
莊飛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還沒洗過澡。
早上醒來時本打算在楊淮那裡衝個淋浴的,結果被後續的一係列事情給耽擱了。
現在身上的酒味和煙味混合在一起,臭得令人發指。
莊飛脫下衣物朝浴室的方向走去,噴頭灑出的熱水打濕他的頭發。抹了把臉後,從瓶子裡擠出兩坨洗發膏放到頭頂揉搓,泡沫越來越多,莊飛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閉眼的一瞬間。
身後仿佛睜開了無數隻眼睛。
莊飛隻覺得自己脊背上,手臂上的汗毛通通豎了起來。
他咕嘟地咽了下口水,大聲道:“誰啊?”
無人應答。
迅速衝掉頭上的泡沫,關掉噴頭,莊飛轉過身來,發現自己的身後空無一人,仿佛剛才令人發寒的目光隻是自己的錯覺。
雖然楊淮在死前一直強調自己對那些目光的恐懼,身為好友的莊飛嘴上不說,但心裡並不能理解是什麼樣的目光會讓他怕成那個樣子,不過是被人盯著瞧而已,還是看不見的人,根本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
直到此刻,直到自己親身經曆了,莊飛才知道這些看不見的目光有多麼讓人恐懼。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他的後腦勺上。再轉頭,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又轉頭,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然後,那些窺伺的目光似乎是厭惡了這種東躲西藏的遊戲,不斷地分裂複刻,形成一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網狀結構,讓他從頭頂到腳底都暴露在這赤*裸的目光中。
莊飛的反應沒比當初的楊淮好到哪裡去,甚至要更糟糕,他連身上的水漬都沒擦乾淨就尖叫著跑出臥室,撲向自己的床,把自己裹在被子裡。
手機沒在身邊,莊飛頂著被子,視線被擋住,在房間裡磕磕絆絆地摸索。
儘管裹得十分嚴實,但莊飛在找自己手機的過程中還是能感受到那些視線落在自己從被子裡伸出的手上以及露出一截的小腿上。
他害怕得牙齒打顫,艱難地摸索了一會兒後終於找到了手機。
深吸一口氣,他撥通薑鬱的電話,結果發現對方已經關機了。
莊飛捏緊手機,蜷縮在被子裡,熱到不行了伸出頭來透透氣又猛地縮回去,就像是一隻被人戳了腦袋的縮頭烏龜。
不能睡,不能睡,萬一睡著後做了和楊淮一樣的噩夢怎麼辦?
按理來說,恐懼到這種程度,大腦裡該是燃不起絲毫的困倦。偏偏今晚的睡意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洶湧,莊飛緊繃的狀態還沒維持一個小時,眼皮就重得撐不開。
他做了和楊淮同樣的夢,但個彆細節還是有所不同。
在他的夢裡,大水牛背上穿著婚紗的女人,空白的臉上寫著的字並不是“新娘”,而是“友妻”。
一節又一節的小車廂在麵前駛過,眼前閃過楊淮的臉,儘管隻是很短的時間,但莊飛還是看見他整個人濕噠噠的,表情木然,宛如一具剛從河裡撈出的死屍。
莊飛本以為楊淮身後就是他要乘坐的車廂,豈料一直往後的好幾節車廂裡都坐了同樣臉色木然的陌生人。
一直到第八節才是空的。
耳邊傳來“友妻”清楚響亮的聲音:“莊飛,快上車。”
車門開,莊飛依言抬腳踏入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