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1 / 2)

陸聽溪實則也隻是在沈惟欽才出現時受了些驚嚇,之後發現對方並無傷她之意, 知道自己暫無性命之虞, 也便冷靜了下來。故而她方才與沈惟欽對話時也算平靜,她反倒覺得沈惟欽的反應比她的要大些。

而今聽聞謝思言到來, 沈惟欽也比她更激動。

沈惟欽讓她暫等著,自己轉身出去。

陸聽溪見沈惟欽起身時麵色冷厲, 不由暗想, 此人要頭腦有頭腦要手段有手段,如今又成了王世孫, 將來若當真成了敵對一方,恐怕有些麻煩。

帳篷內氣暖如春, 她又多時未眠,沈惟欽走後, 她鬆泛下來,困意湧上, 忖著謝思言怕是有的周旋, 正要尋處小憩片刻,卻不意沈惟欽突然去而複返。

“表妹回去吧。”

陸聽溪一時以為自己犯困聽錯了, 確認了沈惟欽的確是說她可以走了,起身施禮:“世孫保重, 後會無期。”

她才走出幾步,就聽沈惟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無期還是有期, 表妹說的並不作數。”

陸聽溪倏地回頭:“世孫還是莫要喚我表妹了, 我聽著彆扭。”

“其實我喚著也彆扭。”

陸聽溪不明白他此言何意, 等了一等,見他並無解釋的意思,也未追問,回身飄然而去。

她被謝思言送到莊子門口時,一眼就瞧見了從裡頭疾步而出的母親。母親問明狀況,知她未受什麼苦楚,喜極而泣。她又問起父親,得知父親也平安無事,放下心來。

母女兩個敘話少刻,又對謝思言千恩萬謝。

陸聽溪抬頭見謝思言暗中朝她使眼色,當下明了其意,對葉氏道:“母親此番受驚不小,不如先在此休整少時,以免回去後父親看了憂心。”

謝思言目光微動,小姑娘真是越發知他心意了。

秋日午後的郊野,金風搖落若梳,蘆花綿蕩似浪。

陸聽溪在花畦旁立了須臾,就見謝思言大步而來。

她跟他寒暄片刻,就問起了沈惟欽之事。

“你方才究竟與他說了什麼,他今次怎麼那麼好說話?”

“不是我與他說了什麼,是他自己轉了主意。應當是我問你跟他說了什麼才是。”

陸聽溪揀了一處平整的石台坐下。

她道出緣由後,沈惟欽與她說,那種字體其實很是常見,沒甚特殊的,並且沈惟欽一口咬定那字是出自武昌府一位大德高僧之手,還讓她不要將此事外傳。

她後來想想,也覺興許是自己多心了。筆跡相似的情況也並非不存在,何況沈安當時說,他這種寫法並非獨創。

謝思言跟沈安似乎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她素日偶爾提起沈安他都會陰下臉來,橫豎也可能隻是她多心了,不提也罷。

小姑娘的心思變化全寫在臉上,謝思言一目了然,偏她自己毫無所覺。

他忽而傾身:“你不說,我可以查。若是回頭被我查著什麼……”

“沒什麼不能說的,”小姑娘一個激靈,立馬道,“我將來龍去脈都說與你。”

陸聽溪離去後,沈惟欽並沒撤走。

他在等謝思言。謝思言方才已明言會在酉時前過來,與他一道去武昌府。

等待期間,他將眾人屏退,揮筆書就一首陸放翁的《沈園二首》。擱了筆,他盯著宣紙上“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四句詩發怔,最後目光落在那個“沈”字上。

此乃陸放翁緬懷前妻唐琬之作,不知為甚,他此刻思及“沈”之一字,滿腦子都是陸遊與唐琬的沈園,仿佛他也將要錯過什麼至珍至重之人。雖則大抵境遇不儘相同,但心境多半是相似的。隻是陸遊尚能留下一首《釵頭鳳》感喟“錯,錯,錯”,他卻是惘然無措。

他之前查探自己先原本的身份時,不是沒有查到過沈安,但沈安這個人除卻一個陸家少爺伴讀的身份之外,似並沒什麼出奇之處。至多便是再加上一條,一個被陸家五姑娘救回來的街頭混子。

陸聽溪於沈安有再造之恩,若他當真是死去的沈安,那麼瞧見陸聽溪覺著格外不同似也說得過去。但他總覺得事情並非這樣簡單。甚至細想起來,沈安的死也十分蹊蹺。

他雖交代陸聽溪不得外傳,但小姑娘必定轉回頭就將之告訴謝思言,畢竟小姑娘跟謝思言更親近。謝思言如今必然已經知曉了此事,但他也並不太擔心。他自打向小姑娘詢問字跡一事那刻起,就做好了被謝思言窺見的準備。

他隻是無法相信自己很可能是沈安,亦或說是無法接受。他方才心緒煩亂之下,放走了陸聽溪。若他當真是沈安,那麼他欠陸聽溪的就太多了。

謝思言聽罷陸聽溪的陳說,目光幽沉。

這世間確有巧合,但巧合都湊到一處,便不尋常了。

他不相信這麼多巧合。

現下回想,沈惟欽開始發生轉變的時候,正跟沈安死去的時候相銜,而他總在沈惟欽身上看到沈安的影子,如今又有了字跡這一條,那麼他是否可以揣度,沈惟欽有可能就是失去記憶的沈安?雖則這揣測極端荒謬,但世間無奇不有,他這猜測也是有理有據的。

他突然又想到了沈惟欽先前攛掇他去向陸聽溪提親一事。

他當時不明就裡,如今倒也能得出一個揣測,沈惟欽會不會隻是想借此刺激自己,從而尋回記憶?沈惟欽隻是攛掇他與陸聽溪成婚,可沒說不會從中作梗。

謝思言微微眯眼。

沈安既然大半年都沒能想起自己是誰,那大抵短期內也想不起。見今陸聽溪與他日漸親近,等回頭他跟陸聽溪成了婚,而沈安又忽然記起了所有,那就好看了。

若他的揣測無誤,那麼沈安死而轉生,陰差陽錯成了王孫,擺脫了先前的尷尬身份,本是有機會去陸聽溪跟前獻殷勤進而籌謀得到陸聽溪的,但他正在錯失良機。

還有什麼比失之交臂更令人懊惱的呢。

就是有一點很是麻煩,沈安若是記起了所有,依著他的性子,怕是不惜賠上整個宗室也要將人搶回去。

沈安為了陸聽溪,連自己的性命都舍得了,楚王府算什麼,宗室又算什麼。等他將來襲爵成了楚王,行事隻會更加便利。

謝思言回頭看了眼已趴在膝頭酣然入夢的陸聽溪。

等他手頭這件事了結,他就探探小姑娘的意思,最好作速將他們的婚事定下,不安分的狼崽子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