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1 / 2)

“也隻是個大致的揣度, 沒瞧見結果之前,我也不能確定。至於逃婚、搶親, ”謝思言轉頭看她,“你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

陸聽溪道:“話本子我看的不多,不過三姐看得多,她總給我講故事的。什麼《天仙配》, 《白蛇傳》, 《梁祝》, 還有雜劇《西廂記》……”說著又是一頓。

無論是《梁祝》還是《西廂》,於她們這些閨閣女子而言, 其實都是□□,三姐也是偷偷看的, 若被孟氏發現,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綱常禮教講究個“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那等言說反抗宗族包辦婚姻、頌揚私奔與私定終身之屬的書,均被正統視為乖悖誨謬之作,尤其嚴防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看。

其實就是防著她們為著所謂情愛, 罔顧父母之命,有樣學樣而已。

但實質上越是禁越是好奇,三姐起先也是好奇, 弄來了幾本偷看幾回, 結果發現比什麼《女戒》、《女論語》之類的女四書好看多了, 於是欲罷不能, 後頭覺著光是自己看不過癮,還跑來給她講。故而她對於男女情愛的見識和論斷,大半來自於三姐。

“你還看《西廂》和《梁祝》?”謝思言突然道,“看出什麼道道了?”

“能成眷屬的都是地位登對的。可惜梁山伯那會兒還沒有科舉,不然若能得中狀元,說不得就是第二個張生,未必娶不到祝英台。”

“你這說法倒也有幾分道理,但這也並非絕對。你三姐給你講《西廂》的時候,可曾說過,那張生的先父是禮部尚書?張家是有底子的,隻是張生後來時乖運蹇,這才‘書劍飄零,遊於四方’。那張生若是實打實的泥腿子出身,《西廂》的結局哪能那樣完滿?須知,那崔鶯鶯可是相國千金,沒點家底,如何配得。”

陸聽溪從前還真沒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忽然感慨王實甫寫作《西廂》時,有些構設也還是向世俗低了頭。張生即便最終和崔鶯鶯終成眷屬,也是在中了狀元之後了。這大抵就是讀書人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了。

謝思言聽她提起《西廂》,就不免想起沈安。

沈安當初何嘗不是想做張生第二,但沈安既無張生家底,又無鶯鶯傾心,如何比得。

陸聽溪覺著坐在脂粉鋪子裡跟謝少爺說梁祝說西廂,有些怪怪的,似乎是在合計私奔一樣。她隨即想起一件事:“你怎知我在此?”

“你素日常來此采買,我就過來碰碰運氣。”

陸聽溪忽然有點感動,謝少爺一個大男人為了見她,竟然溜進了胭脂鋪子的後堂。

她覺著這地方畢竟不安全,回頭若是碰見了熟人就不好了,遂與謝思言說既是言罷事了,還是作速離開的好。

謝少爺卻半分不急,啜著茶說要看她挑胭脂水粉。

簡直無理取鬨。

陸聽溪瞬時收起了那點感動。眼下門外守著的兩個丫鬟是甘鬆和檀香,都是平日裡貼身伺候她的,不會出去亂說,但這店裡的夥計可不好說。一會兒女夥計若是取貨回來撞見他們二人相對而坐,豈不尷尬。

謝少爺一眼就看穿了小姑娘的擔憂:“莫急,這鋪子的東家是我的熟人。莫說店裡的夥計,縱是掌櫃,也一字不敢亂說。”頓了頓,又道,“我們平日見麵多有不便,往後若有事約見,就在此會麵。這店裡生意雖好,但人都聚在前頭,後堂這邊有幾間雅室,都清靜得很,尋常無人過來,正適合議事。”

他見小姑娘雙眸一亮,不禁嘴角勾笑,小姑娘就是單純,忽然發現往後與他見麵如此便利,竟然歡喜成這樣。

然而他這念頭才轉過,就聽小姑娘問:“那我下次來買東西,能給我便宜些嗎?”

……

陸聽溪攜著一堆大包小盒出馥春齋時,迎麵碰見了左嬋。

左嬋顯然心緒不佳,往陸聽溪身後仆婦懷裡抱著的各色盒子上掃了一眼,卻是嚇了一跳,倒是精神不少:“幾日不見,聽溪妹妹竟已這般闊氣了?”馥春齋的東西小而金貴,最尋常的一盒胭脂也要二兩銀子,她年節拿了壓歲錢都多買不了幾樣,陸聽溪這一堆加一起,怎麼著也要上百兩了。

陸聽溪並沒解釋,隻道:“左姑娘後日可要出門觀禮?”

左嬋聽見她說起這個,立時便如落了霜的茄子,客套幾句,與其母張氏入了馥春齋。

張氏知女兒一直因著錯失世孫妃的位置心有不甘,她後頭也自責於當初的草率,但如今事已定局,又能如何,隻好勸女兒想開些。

左嬋氣恨道:“陶家那位也就罷了,一瞧就是早先內定好的,但陸家老四又是哪根蔥,世孫才不會瞧上她,又豈會跟她唱雙簧,我看她不過僥幸撞大運撞上的!”

張氏讓她小聲些,又低聲道:“她嫁過去也是給人做小,將來少不得被主母磋磨。”本是寬慰女兒的話,說出來自己卻是一默。

即便隻是個側室,那也是正經上玉牒的,將來若能在子嗣上壓過正室,那造化就更大了。

張氏心裡一陣泛酸,決定後日就在家中待著,決計不出門。

陸聽溪將采買的東西堆到馬車上,端量片刻,有些肉疼。

女夥計取來的都是還沒擺出的新貨,謝少爺說讓她隨便挑,錢由他來出,後頭見她因著他的話不肯買了,又說可以讓掌櫃隻收她七成的銀子,他跟那東家很熟。那些新貨她樣樣都喜歡,揀選半晌,最後夥計又說她是老主顧,白饒了她幾樣,加起來便堆成了小山。

這趟出來,花去了她小金庫裡大半的銀子。若是每回出來都這麼敗家,往後她再買東西就得伸手問母親要錢了。

或許她該想個法子賺些外快。

陸聽溪走後,謝思言一人獨坐雅室內,對著紫檀小案上那幾盒打開的胭脂鄭而重之地細瞧了半晌,扶額。

分明顏色都差不多,為什麼小姑娘還能挑半晌。

正此時,楊損敲門進來,俯身耳語幾句。

謝思言輕叩案麵:“到底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也真是大膽。”又道,“他沒有旁的異動?”

楊順想了一想,踟躕道:“還有就是,他似乎急著回封地,這幾日已開始密令厲梟等人打整行裝。”

謝思言眉頭微攢,回封地?是封地有什麼人等著見他,還是有什麼事亟待他去做?

他陡然問:“他前幾日可是去了陸家?”

“是。不過具體是去做甚的,這還得問陸姑娘。”

初八這日,陸聽溪一早就被葉氏薅了起來,說等宮裡的人來了,人還沒到齊,不好看。

葉氏看她迷迷糊糊盥洗,在一旁道:“每日早起都要犯迷糊,等你出嫁那天,不到四更天就得起,我看你是不是要一路犯迷糊到花轎上。”

陸聽溪原本困得睜不開眼,聽見這話,倒是清醒了些許。

再過半年,她就十五了。果然光陰荏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