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2 / 2)

葉氏也是想到了這一條,打量著女兒道:“許你再鬆快半年,之後就該收心了。”她這陣子已在留心幫女兒擇選婚事了。如若屆時她發現自己會錯了意,魏國公世子實則沒那個意思,再尋彆家也是一樣。

她瞧著齊家那頭一直存著重新議親的意向,覺著倒也並非不能考慮。

次妃不傳製,不發冊,不親迎,因此沈惟欽是不會來陸家這邊迎親的,陸聽芊這邊禮畢後,便在女官的導引下上了鳳轎,出了門。陸聽溪等一眾姊妹也隨著家中慈長上了馬車,入宮觀禮。

原本家眷是不必去的,但許是鹹寧帝為表隆重,也為表自己對臣子的恩澤隆厚,特請他們到場觀禮。

楚王早年在京購置了一處落腳的宅邸,沈惟欽留京期間,便是住在此處。出門迎親的前一刻,他還在書房坐著,似乎今日成親的人並不是他。

他坐在書案後頭,低頭凝望麵前攤開的兩幅沈安的畫像——一幅是他從衙門那邊調出來的,另一幅是陸聽溪給他的。

沈安死了一年半,沒想到小姑娘還能記得他的樣貌,也是難得,他原以為她畫不出來。

這趟入京,能拿到這個也算是不虛此行。

他目光投在身上織繡藻、黼、黻、粉米四章的纁裳上,分明隻是淺淺的絳色,看在他眼中卻是異常刺目。

須臾,楚王再度前來催促,他收了畫,緩緩起身。

楚王瞧見孫兒安安生生出來,身上袞冕也齊整,終是鬆了口氣。他先前還以為這小祖宗要作妖,自賜婚那一日起就開始擔憂,沒想到是他多慮了,孫兒一直按部就班,該做甚做甚。

陸聽溪與眾人一道立在東華門內的石橋旁等候。

正妃那邊行禮如儀之後,沈惟欽才會攜陶依秋來這邊。她覺著還有好一會兒這邊才能開始,困意泛上,正打算站到人群後頭打會兒瞌睡,忽見一宮人匆匆跑來,傳話說皇帝讓他們速往思政殿去一趟。

眾人急急趕去思政殿的路上,那宮人大致說了因由。

原是宮裡出了大事,奉先殿走水了。

奉先殿是供奉國朝曆代帝後靈位的所在,相當於宮中的小太廟。連前朝三大殿走水,皇帝都要頒罪己詔於天下,奉先殿走水,攸係列祖列宗,事態何其嚴重,可想而知。

沈惟欽依例將陶依秋迎到宮中來,將要正式開始行婚儀時,驚聞奉先殿走水,竟是二話不說,掉頭就率著一乾人往奉先殿衝去,留陶依秋與眾禮官在風中傻眼。

待大火終於得熄,一身狼狽的新郎官卻是死活不肯成婚了,即將過門的大小老婆統統不要了。皇帝被這事弄得腦殼疼,這便將他們這幫娘家人叫去,想計議個結果出來。

陸聽溪才隨眾人在殿內站定,就見沈惟欽大步入內。

甫一見到鹹寧帝,沈惟欽就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惟欽對不住列位祖宗,對不住皇伯祖父,惟欽有罪!望伯祖父降罪!”

鹹寧帝揉了揉跳著疼的腦殼:“你分明救火有功,誰敢說你有罪!奉先殿走水又與你無關……”

“縱伯祖父仁厚,肯寬宥惟欽,惟欽卻也是萬不敢成婚了!自立國以來,外廷三大殿此前還走水過幾回,但奉先殿一直安安穩穩,如今卻偏生在惟欽成婚之日走水,這豈非是上蒼示警,意在昭示惟欽這兩段姻緣有所妨礙?惟欽惶恐,萬萬不敢因一己之嫁娶,悖逆天意,禍累祖宗,若因此給社稷招厄,惟欽萬死難辭其咎!”

鹹寧帝怒道:“你的婚事是朕賜下的,你這番話,豈非暗指朕之所為倒行逆施,殃及祖宗?!”

“惟欽並非此意,”沈惟欽惶然,“若當真是伯祖父賜婚不宜,那麼賜婚當日就當有異象了。如今方顯異象,大約是因著惟欽德行有虧,不堪受伯祖父賜下的兩段良緣。伯祖父慈藹,一心盼惟欽早日成家立業,賜的姻緣自是好的,但若落在無福之人頭上,大抵便是有所妨礙了。”

鹹寧帝臉色好看了些,卻聽沈惟欽繼續道:“惟欽願立等回封地,修德自省,齋戒三月,為列聖列祖、為伯祖父祈福禳災!”

鹹寧帝又揉了揉自己可憐的腦殼。

這都叫什麼事兒,成婚當日新郎官跑去救了場火,回來就哭著喊著不要媳婦要回家吃齋去了。問題是他還不能不答應,否則硬生生按著頭逼沈惟欽成婚,豈非既置祖宗於不顧,又顯得他不通情理、不肯成全沈惟欽一片忠孝之心?

他轉向陸家眾人,詢問陸家這邊意下如何。說是詢問,其實不過是知會一聲,這婚是成不了了。橫豎也沒成禮,不算過門。

陸聽溪已經看懵了。

這是什麼狀況?

寧王世孫突然出列:“伯祖父,此事蹊蹺,婚姻本大事,不可草率。望伯祖父細查奉先殿走水一事。”

沈惟欽即刻道:“不論緣由如何,奉先殿走水總是事實。這樁事很快就會傳遍朝野,後頭無論擺出什麼緣由,都會被當做推諉飾過的托詞,難堵悠悠眾口。屆時言官若是非議伯祖父,堂兄擔待得起?”

寧王世孫被噎,憋得麵紅,重新站了回去。

事局已定,沈惟欽向鹹寧帝表態:“走水一事就由惟欽一力擔下,絕不牽累伯祖父!”

鹹寧帝正要讓眾人散去,內侍通傳說魏國公世子求見。鹹寧帝問何事,內侍道:“世子說,欽天監監正葛存葛大人有事欲稟陛下,但又膽怯不敢言,世子路遇葛大人,明了事由後,這便攜之一道過來。”

葛存入殿後,惶遽行禮,自道是自己當初看日子的時候出了岔子,日子選得不好,這才造成了奉先殿走水的異象。

鹹寧帝蹙眉:“隻是日子不宜,這兩段姻緣沒有妨礙?”

葛存道:“世孫妃人選沒有妨礙,隻是次妃人選有些不妥——倒也不是次妃人選本身如何,而是這位陸家女與世孫命格有些不匹。臣先前以為妨礙不大,沒想到適逢日子不好,竟出了這等岔子。”

沈惟欽垂斂的眼眸中湧上彌天霾色。

鹹寧帝道:“這般說來,隻要讓阿欽與陶家女另擇吉日成婚即可。至於陸家女,不宜嫁阿欽,那就另賜良緣。”

沈惟欽突然道:“惟欽斟酌許久,覺著有件事還是應當道出——惟欽與魏國公世子倒得幾次謀麵,有一回魏國公世子做東,請惟欽吃酒,世子醉後說,他心儀一人已久,隻是礙於諸多因由,不好袒露心意。”

“惟欽與陶家女是否有妨礙惟欽不知,但惟欽鬥膽揣度,世子急急帶著葛大人前來麵聖,大抵也是事出有因。否則世子又怎會沾手此事?尋常而言,這等事自是要回避的。”

這話便是意指謝思言心儀之人是陸聽芊了,否則依謝思言的性子,又豈會管這等閒事。

沈惟欽一臉沉痛:“伯祖父,惟欽自覺罪孽深重,回封地齋戒之心不會更易。惟欽亦不想奪人所愛,故惟欽懇請伯祖父成全魏國公世子一片癡情,權當牽線積善。”

“楚世孫竟這般為臣著想,臣惶恐,”謝思言惶惑開口,朝鹹寧帝一禮,“隻是……”

“世子不要羞於開口,仔細錯失了錦繡良緣。”沈惟欽偏頭看來。

謝思言道:“隻是世孫怕是會錯了臣之意,臣竟不知,奪人所愛一說從何而來?臣倒確有一心儀之人,然則並非世孫揣測的那位。不過,既是世孫提起為臣主婚一事,那臣鬥膽一言,若聖上肯全臣之心,賜下婚盟,臣自不勝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