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1 / 2)

沈惟欽聽聞謝思言這般說辭, 也不開口,端等著鹹寧帝的反應。

殿內闃然,落針可聞。

鹹寧帝掠視眾人,少頃, 道:“魏國公世子之事,容後再議。當務之急是先將阿欽的事定下——事到如今,卻不知皇弟意下如何?”看向楚王。

自事發到現在,楚王統共就沒說幾句話, 隻是麵色陰冷地在一旁站著。

聽得鹹寧帝問話, 楚王前行幾步,施禮道:“弟惶恐, 一切全憑皇兄定奪。”

鹹寧帝皺眉。這一個兩個的都惶恐是想怎樣?

不過楚王這樣順服的態度倒令他很是滿意。

他又跟葛存計議半晌,兀自斟酌。

沈惟欽仍跪伏在地,兩側內侍拉都拉不起來:“伯祖父明鑒, 此等大事,不出半日就會傳遍京城, 屆時必是非議不絕。伯祖父若不拿出一個切實有力的章程出來, 如何平息物議?此事原本便是因惟欽而起, 惟欽如何忍心伯祖父為之勞神?為今之計,隻有惟欽擔下此事,求伯祖父成全!”

陸聽溪目瞪口呆。

她這還是頭一回見人不遺餘力搶著背鍋的。皇帝先前要將他的鍋摘下來,他還抵死不肯, 大義凜然, 誓死捍衛自己的鍋。

殿內又靜了半日, 鹹寧帝開口道:“罷了,婚姻大事講究個吉慶和順,如今鬨成這樣,縱仍舊結親,日後想起,怕也要耿耿於懷。至若陸家女,既是欽天監那頭也那樣說了,那便也隻能作罷。阿欽一片敬祖的赤誠之心,朕自要成全,回去後就收拾收拾,回封地齋戒去吧。”

鹹寧帝轉向一側侍立的內侍:“即刻傳諭司禮監,著命擬旨,因天降災異,朕深恐於列聖有所妨礙,原定陶氏並陸氏與楚王世孫之婚姻悉不作數,曉諭各司各署,婚禮之籌一應廢止。”

陶家人這邊也是懵了半日,而今聽見這話,終於醒過神來,待要分辨幾句,卻聽沈惟欽帶頭高呼:“伯祖父聖明!”

陶依秋的父親陶康氣得胡子直顫,險些兩眼一翻暈過去。眼看著兩人就要禮成了,新郎官居然半道跑了,熟的鴨子還能飛了,真是聞所未聞!

陸文興與孟氏夫婦兩個已經看傻了,在他們尚未反應過來時,事情已經接連拐了好幾個彎。

鹹寧帝也覺著對不住陶、陸兩家,緩了一緩,道:“陶家女並陸家女雖與宗室結親不成,但均是性質柔嘉的閨閣淑女,朕會為之另擇良配。”

沈惟欽道:“經此一事,確須喜事衝一衝才好。還望伯祖父考量惟欽先前之進言,為魏國公世子主婚。”

鹹寧帝道:“已說了,容後再議。”

謝思言懇切道:“臣是否當真如世孫所言,醉後曾口出那等言論,臣不甚清楚。但世孫約莫是今日眼瞧著奉先殿遭厄,受了些刺激,竟由臣攜葛大人前來一事想到了歪處去。”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年及婚齡,心中確有傾慕之人,這本也是常事。隻這人並非世孫揣度的那位。陛下為臣主婚與否那是另一樁事,但臣自覺眼前這件還是應該申明。否則回頭若是傳出了什麼蜚語,臣一人遭人誤解倒也罷了,若是因此牽累了宗室、牽累了陸家、陶家,臣卻要如何償過?”

這便是在撇清自己與陸聽芊了。

陸聽溪暗覷謝思言一眼。她懂了。

謝少爺這一番話,看似也是在攬鍋,但話裡話外都在指責沈惟欽不顧後果無端揣測。

果然,鹹寧帝麵色立等沉凝幾分。

沈惟欽那番話確實逾矩了,深究起來簡直是口不擇言。且不論瞧謝思言這架勢,應是確對陸聽芊無意,縱是有意,沈惟欽也不該說出來。否則回頭傳出去,會被人如何揣測幾人之間的糾葛?沈惟欽是宗室子弟,在天下人眼裡,代表的是宗室的臉麵,怎會卷入這等紛亂的男女情債之中?

隻是望見眼下這一灘,鹹寧帝腦殼又開始疼了。

良久,他擺手道:“魏國公世子所言在理,朕隨後會知會底下人,莫要造謠生事。往後若有人編排魏國公世子如何如何,朕自會嚴懲——諸位此番受驚,都各自散了吧,”

眾人將出思政殿時,鹹寧帝又道:“魏國公世子留下。”

沈惟欽因著救火,身上袞服與纁裳多處被灼燎,連冕冠上的白玉瑱都被濃煙熏黑。他從思政殿出來後,被內侍引著去換了身常服,又淨了麵,拾掇齊整後,這才出宮。

他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時,厲梟道:“世孫此番受驚了,回去後定要好生歇上一歇才好。”

沈惟欽沒有睜眼:“回去後準備著,後日啟程回武昌府。”

厲梟應是,想起皇帝獨留了魏國公世子,不免詫異。世孫適才一再提醒鹹寧帝為魏國公世子主婚,但鹹寧帝一再聲稱容後再議,如今莫非是想避著眾人,留了魏國公世子商議婚事?

沈惟欽往身後的雲錦靠背上靠了靠。

鹹寧帝哪裡會幫謝思言主婚。謝家勢大,謝思言將來又是要襲爵的,鹹寧帝給謝思言指配哪家女眷都不合宜。指個高門貴女,鹹寧帝自己意難平;指個尋常的官家女,謝家又必然心生怨懟。

鹹寧帝才不會沒事找事。

他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將話頭繞到謝思言身上。若非如此,依著當時的情勢,謝思言怕是會順勢求娶陸聽溪,屆時他豈非成了謝思言的踏腳石。

他才不會做這等蠢事。

之所以暗示謝思言對陸聽芊有意,不過是想惡心一下謝思言而已。誰讓他半途殺出,硬生生要將他和陶依秋的婚事圓回去。雖知這般做破綻太大,必會惹得謝思言反唇相譏,但他知道在他將陸聽芊與謝思言硬扯在一起時,謝思言必是惱恨的。

這就夠了。畢竟給謝思言添堵的機會實在不多。

至此,他今日的籌劃也全部完成。從此之後,他非但能徹底甩開陶家那個麻煩,還能得三月寧日——他這是得了鹹寧帝的旨意回去齋戒,這便能堂而皇之、安安穩穩住進廟裡了,楚王縱看不過眼,也不能把他如何。

思政殿內,鹹寧帝沉聲道:“你是說,寧王手裡並無遺詔?”

謝思言道:“正是。諸王留京期間,臣細查了寧王,但並未查探到遺詔相關。臣確信,寧王手裡並沒有先帝遺詔。不過,寧王似也在查尋遺詔蹤跡。”

鹹寧帝在殿內來回踱了一圈,末了道:“雖未得遺詔蹤跡,但你此番也是辛苦得緊,你放心,朕不會讓你白忙。”

謝思言雖未查到遺詔下落,但卻是確定了寧王手裡並無遺詔,這也算是幫他做了排除。

謝思言出思政殿時,已是正午時分。

回國公府的路上,楊順稟道:“皇上隻罰了葛大人三個月的俸祿,並未深究。陶家那邊似還想再行斡旋,陸家那頭倒是沒有動靜。”

謝思言淡淡道:“沈惟欽最晚後日啟程回封地,你想法子查查他回去後都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