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2 / 2)

走水一事,沈惟欽已經一力擔下,鹹寧帝為表寬仁,就不會深究葛存之責,這也是他一早就算好的。鹹寧帝原本被葛存說得動搖,想讓沈惟欽與陶家女另擇婚期完婚,但後頭卻被沈惟欽一句話點到了軟肋——流言非議。

鹹寧帝早年登基之初就流言滿天飛,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旁人的議論。奉先殿走水一事非同小可,鹹寧帝不想下罪己詔,那麼就需要一個人來背鍋。既然沈惟欽搶著將這口鍋扣在自己頭上,那麼鹹寧帝豈有不應之理?於是自然就順著台階下來了。陶、陸兩家與沈惟欽的婚事,其實自奉先殿走水那一刻起,就注定保不住了。

這是他之前就料到的。雖然料到了,但他還是帶著葛存來了。不為彆的,就為了讓鹹寧帝將沈惟欽的目的看得更真切一些。

鹹寧帝此前大抵認為沈惟欽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奉先殿走水純屬意外,但他帶著葛存過來,將話說到那個地步,沈惟欽卻依舊堅持取消婚事,鹹寧帝自然就能看出蹊蹺來了。

隻是鹹寧帝如今正想抬舉、拉攏宗室,不好就此事深究,這才裝聾作啞。

如今裝聾作啞,卻不表示將來不會發作。

沈惟欽這次回封地,並未來陸家辭彆。陸聽芊聽聞沈惟欽離京的消息時,他已經走了三日了。

為表補償,不出半月,鹹寧帝又為陸聽芊指了一門婚事,男家是安慶伯吳家的子弟,年輕有為,模樣周正,人品端方,是一樁極好的親事。但而今的陸聽芊心性已經不比從前了。

她總還覺得自己跟沈惟欽的婚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在人前還是自覺自己是王世孫次妃,打心眼裡不肯接受吳家這門親事。吳家的人過來計議成婚事宜時,她也總是懶怠出來露麵。陸老太爺和老太太輪番勸了她好幾回,她都聽不進去。

這日,陸家眾女眷去常家做客,陸聽芊跟眾人寒暄少頃,就借故走開了。

陸聽芝這陣子越發瞧不慣妹妹那番做派,瞥了眼獨坐涼亭內的陸聽芊,微微撇嘴。一旁的常夢澤道:“四姑娘一時接受不來,心裡不痛快也是常事。竊聞昔年有女戴氏,差一步就得躋身後宮,最後雖被禮送回鄉,但曾經滄海難為水,她總是瞧不上旁的男子,落後終身未嫁。”

“不過這樣執拗的還是少數,等四姑娘緩過這陣子,大抵就能安下心來了。泥人還有個土性,四姑娘再是好性兒,也總還要邁過心裡那道坎兒。”常夢澤隨後又將話頭岔到了彆處。

陸聽芝小聲對身旁的小堂妹道:“妹妹如今待嫁,娘本是不讓她出門的,但她說心裡悶,想出去走走,娘這才放她出來。如今要出門的是她,不理人的卻也是她,不知她在想甚。”

陸聽溪打了幾句圓場。她這四姐性子擰巴,且得有陣子緩。不過她從前倒是未曾注意,這位常家姑娘這麼會說話。

臨近中秋時,陸聽溪去馥春齋買麵脂。馥春齋離陸府極近,她即便徒步過來,也隻要一盞茶的工夫。她聽聞這幾日店裡非但來了幾樣新貨,還有好幾樣素日賣得好的頭油、官粉之類的降價售賣,因為僅限中秋前後這幾日,惹得新老主顧紛至遝來,爭相搶購,幾乎將門檻踏爛。

陸聽溪甫一到門口,就瞧見店內摩肩接踵,鬨鬨哄哄,一時倒是看呆了。這幫人買東西跟挑白菜似的,一買就是兩盒三盒的,仿佛降了價就不要錢一樣,問題是,降價也隻降兩成,馥春齋的東西原本就貴,這麼個買法,比平日裡花的銀子其實還要多。

她如前一樣,被夥計請到了後堂。

謝思言正坐在雅室內等她。她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恭喜他升遷。

她前幾日就聽得消息,謝思言被調入吏部,如今擔著吏部主事一職。他既入了吏部,那想來是辦好了鹹寧帝交代的差事。她原以為鹹寧帝的意思是讓他去吏部觀政,沒想到直接就將他調入了吏部任職。這對於登科不足半年的進士而言,是破格拔擢。算是個好開端。

“沈惟欽是回王府吃齋去了,卻留了個爛攤子。工部這陣子正在籌備修繕奉先殿之事,把吏、戶、禮這三部也折騰得夠嗆。所以我這兩月事忙,眼下才抽出工夫來。”

“奉先殿走水當真是沈惟欽做的手腳?”

“不然呢,他什麼事做不出來。”沈惟欽如此這做派,倒是很有沈安當年的風采,能裝會演,膽大包天。

謝思言身子前傾,看向對麵的小姑娘:“兩月不見,有沒有想我?”

每回小彆之後,他都要問她這個問題,她起先幾次赧然,如今卻是學乖了,知道她但凡不給他個滿意答複,他必會窮追不舍,借機揩油,誰知他會在這裡做出什麼來。

“想了。”

謝思言聽小姑娘答得這樣乾脆,心裡舒爽,又輕聲細語道:“我問你一樁事。”

他總覺得小姑娘如今跟他熟絡有之,信任有之,親近倒也有之,但沒有那種兩情相悅的情人之間的如膠似漆,心心念念。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小姑娘能主動擁住他,拉住他的衣袖跟他甜甜軟軟撒個嬌,告訴他她有多麼想念他。

雖然這在婚前基本相當於白日做夢,但他覺得即便將來兩人成婚了,小姑娘也不會那樣。約莫是因著小姑娘對他的感情還沒到那個份上。想想就有些惆悵。

後來他思前想後,跟小姑娘溝通了一回,問小姑娘從前為何把他當對頭,為何說他是討厭鬼。小姑娘想了半晌說,因為覺得他霸道不講理。

那他就儘量柔和一些好了。

陸聽溪已經習慣了謝少爺那副霸道狂傲、舍我其誰的嘴臉,如今他說話忽然軟綿綿的,聽得她一哆嗦,驚恐看他。

她一早就交代他忙起來要好生保重自家身子,多補補腎,他怎就不聽呢。

謝少爺覺著小姑娘一時不慣也是常事,和聲道:“我聽聞你外祖那邊的親戚中秋前會赴京來,你外祖那邊……沒有什麼居心叵測的表兄吧?”

他問罷又覺自己這樣措辭不太對,以他這小寶貝一根筋的性子,縱真遇見狼崽子,怕也瞧不出人家的居心,於是又改問有沒有什麼對她格外好的表兄。

然而他等了片時,卻不見小姑娘答話,麵色微沉:“莫非你外祖家那邊的表兄個頂個都對你格外好?”

陸聽溪並沒思量謝少爺的問話,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外祖那邊來的是她舅舅,她舅舅這次是來探親的,但算算時間,似乎離外祖那邊出事不遠了。而外祖家這件事跟那個她一直在尋覓的人休戚相關。

可她該怎麼找出那個人呢。

她回神抬頭,見謝少爺即刻裝出一副靜好安閒的模樣,眸光一動,道:“我外祖家那邊哪有什麼對我格外好的表兄。”

謝少爺眉眼一舒,一口氣還沒喘勻和,她繼續道:“個個都是對我一樣的好啊,十分好、極其好、非常好的那種,好得不分伯仲。”她托腮看他,重重一歎,“我也分不清哪個可稱最。大概……嗯,也就比江表哥、孔表哥、齊表哥……他們還要好上一點點。”比了一個小指尖。

謝少爺立刻破功,麵目猙獰:“來,列個花名冊來,我明兒就打斷他們的腿!”

……

陸聽溪難得調戲了謝少爺一回,心緒大好,歸家後正要歸置新添置的幾盒麵脂,就見檀香遞來了一張帖子:“門房那邊才送來的,說讓姑娘親啟。”

陸聽溪見帖夾上印著丁白薇的名姓,忖著約莫是邀她去丁家觀花耍子的,打著哈欠打開來。

本是隨意一掃,在瞧清楚上麵的字跡時,卻是一僵。

這不是丁白薇的字跡。

而且,這是一封匿名信。

信上隻有寥寥幾字——欲知陸老太爺前次脫難內情,等我下次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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