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2 / 2)

權奸投喂指南 海的挽留 11771 字 5個月前

今晚若是事成,就能一舉端掉仲晁手下幾個得力的爪牙;若是不成,謝家這邊就要損兵折將,日後欲除仲晁,隻會愈加艱難。

即將迎戰攸關謝家前程的一仗,眼前的少年人卻那樣從容,甚至邀他對弈,仿佛他們今日隻是趁興夜遊而已。

下棋本就魔人,況是這般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境況下,殺至終盤,孫懿德已是耐性儘失,反觀對麵的少年人,竟在老神在在地拈棋數子。

孫懿德抹了把汗,他在人前佯作與謝思言不和,實則孫家是依附於謝家的,此番若是事敗,謝家就要受到迎頭一擊,而孫家隻是受波及,可他竟是不及麵前的少年人沉穩,簡直白混幾十年。

“世子異日必成大器。”他懇切道。

“人活著不就是要爭一口氣,沒甚好怕的,”謝思言不緊不慢地將棋子一顆顆收回棋罐內,繡著流雲百福暗紋的雲錦闊袖在棋枰上輕拂袞疊,白皙長指在燈火下泛著冷玉般的凜凜幽澤,“我不過是脾性大些。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嗓音動聽宛若林籟泉韻,分明不高,語速也極慢,但聽來竟莫名令人肌骨生寒,仿佛寒川雪水洶洶沃耳。

陸聽溪今日玩得儘興,晚夕仍是不困,正趕上葉懷桐嚷嚷著要去夜市上吃小餛飩,她便央著葉氏放她出門去。

城內有金吾之禁,夜市多在城外,而今已入夜,她們幾個女眷出門,葉氏終不放心,本是不肯應,但葉信身邊的小廝來傳話說他家主子可以同行,葉氏這才答允。城內夜禁之後,出城本是不易,但這是於平頭百姓而言的,官家不在此列。

南方因水運、海貿興盛,夜市之風由來已久,此風傳至北地,漸漸流演為各地特色。出城之後,但見燭照篝火明如白晝,商戶麋集,人煙輻輳,叫賣喧嚷不絕於耳。

陸聽溪買了幾樣小玩意兒,本想給謝少爺買個絛環、帽頂之類的小飾物,但眾人皆在,她不好去買些男子用的物件,隻好作罷。

那回去時就多給他帶些吃食好了。

葉懷桐如願以償吃了小餛飩,不甘心即刻回去,想往碼頭那邊看看。漷縣城外二三裡就是漷河,每日檣楫湊集,晝夜熙攘。陸聽溪也沒見過什麼碼頭,覺著去看看也好,她這趟就是存著出來遊玩的心的。

葉氏每日起居規律,眼下實是乏了,想回城,葉信便道:“妹妹就將外甥女兒交於我吧,我必照管好。”

葉氏對自家兄弟哪有不放心的,點頭應下。

陸聽溪隨葉家眾人去看了周遭一兩處大碼頭,很是漲了些見識。她挑了些水產,覺著今日逛得差不多了,卻聽一旁的葉信道:“淘淘難得出來一趟,不如舅舅再帶你去個地方。這漷縣附近有個張家渡,原先是一處私渡,後來幾經興衰,如今已經荒廢,少有人至。不過張家渡附近有一座前代的塢壁,城堡一樣,很有古風餘韻。另還有大片的草地,咱們可以去那邊收露水,帶回去泡茶。”

喝茶幾乎是仕宦之家的例行日常,陸家眾人也愛飲茶。陸聽溪記得祖父與她說過,泡茶之水,天水最佳,天水又分三等,頭等為露水,次之便是雪水、雨水,晴朗無雲的秋夜裡露水最足,收起來泡茶,他是愛極了的。

她記得謝少爺也愛飲茶,雖然並沒注意他素日泡茶的水是天上來的還是地下取的,但他大約也是會喜歡露水泡茶的。她集了露水,回去後可以偷偷給他分些。

葉信看眾人都無異議,率眾往張家渡去。

集露水是個細致活,到了地方後,陸聽溪在舅舅的指點下漸漸上手,倒也覺著頗得意趣。

露水集得差不多了,眾人預備往塢壁那邊去時,忽隱隱聽得兵戈交鳴聲混雜著廝殺聲遠遠傳來。

眾人驚起,將離之時,兩隊人馬一追一躲迅速逼近。

塢壁內,寶升跟謝思言回話:“世子爺,那撥人已全抓著了,隻是另還拿住了一家人,底下人不知對方底細,不敢放人,還請您示下。”

謝思言並沒當回事,先去看了被拿住的那撥人。江西一省的三司儘是仲晁的爪牙,他今晚逮的那些人都是三司派來跟京中聯絡的股肱心腹。

這幫人不知謝思言身份,雖已被按在了陰冷晦暗的庫房內,但仍囂張得很。

“砍腦殼的,連爺爺們也敢抓!快些放了我等,管你背後主子是哪個,橫豎大不過我家大人!”內中一灰衣大漢一麵示威,一麵汙言穢語不休。

謝思言眯眼,一揮手,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護衛,一人牢牢按住那大漢,一人堵住其口,甩手掌摑,蒲扇似的手使足了力道,不消幾下,那大漢兩邊臉頰就已高高腫起。再多片時,怕是一張臉就要當場爛掉。

大漢欲跪地求饒,奈何既動彈不得,又發不出聲。

謝思言冷眼掃去,眼風所及,眾人都是一抖。

庫房門啟了一半,清泠月光在門口潑灑一地,勾勒出謝思言陰冷幽晦的側臉。他瘦高勁挺的身姿在地上投出一片詭譎扭曲的暗影,腰間絛環上的鴉青寶石經冷月一映,寒芒森森,砭人肌骨。

眾人但覺修羅臨世,不禁往後一縮。

謝思言將審問的事交給了護衛,回身出了庫房。

“鞫訊之後,讓他們寫了供狀畫了押,一律綁了嚴加看管,每日隻給一個冷饅頭,隔日給一次水,捱到抵京不死就是。”謝思言淡淡道。

寶升問若是他們不肯招認又要如何是好,謝思言冷聲一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爾等如今手段不啻廠衛,錦衣衛詔獄那十八套刑具,不妨更番一試。”

寶升應是。錦衣衛那裡有許多著名的酷刑,譬如“刷洗”,將犯人扔到鐵床上,一遍遍往身上潑滾水,再用釘滿鐵釘子的刷子在犯人身上反複刷過,直至肉爛見骨;譬如“油煎”,將犯人置於燒熱的鐵盤上,若不招供,就要被活活燒焦。

他倒不覺世子爺心狠,官場傾軋從來殘酷。不過一開始顯然不能用這種酷刑,否則回頭他們挺不住死了,豈非壞了世子爺的事。

謝思言處置罷這邊,才想起還抓了一撥人,好像說是出行的一家人。寶升覺著這撥人或許是喬裝成尋常家戶來打探虛實的細作,問要不要將之也送去一並嚴刑拷問。

謝思言本要去看看那家人,聽了寶升的描述,止步擺手:“放了吧。若真是細作,至少也得過一年訓練,能讓你們這樣輕巧地拿住?還帶幾個弱質纖纖的女孩兒一起?吃飽了撐的?”

寶升汗顏,躬身應諾。

聽監押的護衛說可以走了,陸聽溪卻有些遲疑。她方才仿佛……隱約聽見了謝思言的聲音,但因還雜著旁人的說話聲,聽得並不真切。

出了塢壁,將上馬車時,她腦中又閃現出那日在雲水軒瞧見的那個背影與謝思言極其相似的人。先是背影,再是聲音,世上當真有這許多的巧合嗎?

葉懷桐見她不動,以為是驚悸過度,伸手來拉,卻見她回頭折返,忙追上:“淘淘你傻了?你去做甚?”

陸聽溪道:“我的東西落在裡麵了,我回去取一下,你們先去遠處等我。”她又費了一番口舌,仍未說動葉懷桐,沉默一下,抽出手,扭頭拔足狂奔。

少頃,寶升聽守門的護衛來報說,有個小姑娘折返回來,說東西落在了這裡,要進來找,要不要將人放進來。寶升想起世子爺方才的分析,覺著自己這邊的人拿錯了人也怪不好意思的,點頭應允,不過交代要派一個人盯著她。

陸聽溪一路裝模作樣找過去,故意磨蹭著套話,那盯著她的護衛卻不肯透露此間的主子究竟是哪個。

莫非真是她多心了?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忽而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非但要審問他們幕後的主子,還要……”謝思言正冷著臉交代手下,一顆心莫名激跳一下。

他慢慢轉頭。

周遭一靜。

星光月輝下,耀眼篝火旁,赫然是陸聽溪那張嬌嫵獨絕的灼灼芙蓉麵。少女身姿娉娉,羅衣疊雪,一雙瀲灩明眸宛若蘊了涓涓秋水,眼波輕動,攝人心魂。

明滅躍動的火光中,少女緩步上前來,裙幅輕動。

謝思言方才下命時的冷笑猶掛在唇邊,下一瞬卻是轉頭就跑,一陣風過,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陸聽溪哪裡能放過他,拔腿就追。

兩人一躲一追,看呆了眾人。這個被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追得四處亂逃的人當真是方才那個指揮若定、心黑手黑的世子爺?

謝思言奔跑如風,陸聽溪哪裡跑得過他,不多時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她立住喘息。雖然對方改換了容貌,但聲音錯不了,應是謝思言無誤。而且,這人若沒做虧心事,跑什麼?

那個拿兩張醜螃蟹糊弄她的人,那個說衙門事忙無暇來看她、讓她自己安頓好自己的人,那個讓她擔心為災厄所困、一再相詢的人,居然在距京城百裡之外的漷縣被她撞見了。

生氣。

叉會兒腰。

小姑娘叉起腰來,頓時覺得自己的氣勢又壯大一分:“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日見不著你,我是不會走的!”怕他聽不見,聲音特特拔高一倍不止。

又過了少頃,廊廡的陰影裡慢慢現出一個人影來。

陸聽溪看清對方身形,上前一把扯住他,防他再跑:“你說還是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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