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1 / 2)

權奸投喂指南 海的挽留 11346 字 4個月前

巨響爆出的刹那, 人潮中尖叫鋪天蓋地。

鹹寧帝繼統多年, 自認膽大心狠, 但在聽見那一聲巨響時,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雖然謝思言的身量足夠高, 已經完全遮擋住了他, 但清楚地知道黑洞洞的鳥銃口正對著他,仍是生出一種瀕臨死亡的巨大驚怖。

陸聽溪早在常家父子被帶下去之後就被陸聽芝拉到了人牆外頭。變故太快,等發現有刺客, 往那邊趕, 未行幾步,就聽到了那一聲巨響。既有人高呼刺客手中有火銃, 那麼那一聲應當是鉛彈出膛的聲音, 但為何動靜那麼大?

眾人驚恐望向謝思言,謝思言還好端端立著。兩個刺客已趁亂跑了, 地上散落一地鳥銃殘骸。謝思言上前查看一番,回身對鹹寧帝道:“陛下, 那把鳥銃炸膛了。”

鹹寧帝驚魂未定,強穩心神, 命人全城緝拿刺客, 又命人將那些鳥銃的殘骸帶回去,匆匆鑽入轎中,帶著一乾人等作速回宮。

他回宮更了衣, 又喝了一盞參茶, 這才緩過來些許, 命人將謝思言與沈惟欽帶來。

二人到後,沈惟欽施了禮就開始請罪:“惟欽萬死!惟欽累得伯祖父置身險地,若伯祖父此番有何閃失,惟欽縱死千次萬次也難贖其罪!可恨惟欽其時自顧不暇,又被那賊人纏得脫不開身,否則無論如何都是要趕去護伯祖父周全的……”言罷,驚惶伏地。

鹹寧帝沉容看他。

此番是沈惟欽攛掇他出宮微服觀民情與民同樂的,如今出了這等事,沈惟欽的確可疑,那刺客雖是衝著沈惟欽去的,但後來到底是將矛頭轉向了他,難保真正的目標不是他。

但他轉念又想,沈惟欽若真想對他不利,為何要自己親自引他呢,這豈非徒然惹疑?沈惟欽好歹是楚王的孫兒,不會乾這等蠢事。況且,而今楚王府也尚未到能與朝廷抗衡的地步,不會冒這個大險。

他又看向謝思言。

謝思言道:“此事蹊蹺,陛下定要徹查。”

“今次多虧了謝卿,卻不知謝卿今晚是出來做甚的,如何來得這番巧合?”

“陛下明鑒,臣自得了陛下與臣的那對天竺鼠後,不勝惶恐,深覺當好生養著。臣這幾日都在翻查古書,找尋護養之法,前日終於找出了些眉目,就想趁著今日上元百貨齊全,來湊齊天竺鼠的日常嚼用。不想半道正遇著陛下遇險。”

平鋪直敘,既不贅言解釋,也不誇功。

鹹寧帝麵色幾變,心中波瀾翻覆。

謝思言出現得太快太巧,他不可能不起疑,但若說這是謝思言策劃的,也說不通,他是國公府世子,登科一年已是正五品的郎中,本就是前途無量的,何必急在這一時,以護駕攬功,暴露的風險過大,這根本不合常理。何況此事又牽扯出鐘氏,若是謝思言籌劃,豈非過於明顯,一個能送出那等正旦節禮的人,怎會做這等不審慎的事。

鹹寧帝辭色漸緩。

湊巧不表示就不是真的,他大抵是疑心病太重了。

鹹寧帝輕歎:“朕身邊那幾個老臣,一見變生不測,俱是呼喝著護衛們護駕,自己躲得遠遠的,也隻有謝卿,舍身相救,朕深感慰,定大加褒獎。”又轉向沈惟欽,見他眼角微紅,忖著約莫是嚇的,暗暗搖頭。

沈惟欽到底還年輕,若非楚王按著他的頭讓他練了些防身的本事,當時怕要殞命當場,眼下大抵也是擔心連累楚王府,哪有不憂懼的。

鹹寧帝擺手:“你們今番也受驚不小,好好的一個上元佳節,竟成了這般光景。都回去歇著吧。”

謝思言又確認了鹹寧帝未曾受傷,這才退了出去。

兩人從東華門出宮,又回到了先前的燈市。陸聽溪看人吹糖人看了半日,見謝思言回返,忙上前問他安否。方此刻,一陣人聲由遠及近,陸聽溪辨出了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望,對上了陸聽芊焦急的臉。

陸聽芊顧不得行禮,到得近前徑問一旁的沈惟欽可曾傷著。

“妾身適才也在附近,聽聞這邊出了事,趕到時正瞧見世孫這邊的小廝,問了方知是有人刺殺世孫……世孫可曾傷著?”陸聽芊麵上難掩緊張焦灼之色。

陸聽溪默默看了眼旁側立著的吳詹。吳詹便是鹹寧帝給陸聽芊指的那個安慶伯家的子弟,陸聽芊如今的丈夫。自打陸聽芊近前慰問沈惟欽,吳詹就似乎手腳不知往哪裡放,沉默低頭,極是不自在的模樣。

他站在燦燦燈海裡,一陣勁風來,衣角揚起,斜刺裡飛來一物,從他頭上輕擦而過。陸聽溪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盞仿油菜的燈籠,綠油油的熒光在一眾雜色花燈裡,顯得格外惹眼。

沈惟欽淡淡斜乜陸聽芊一眼。

這女人又是急問他安危,又是口稱什麼瞧見了他的小廝,無處不在彰顯自己與他的熟稔,又無時無刻不提醒著眾人,她曾跟他議過親。可實質上,他跟她又有何情分可言,當初的賜婚本就是陰差陽錯造就的。但如今陸聽芊這架勢,倒好似他們是勞燕分飛後終得重逢的苦命鴛鴦一樣。

詭異的闃寂之後,沈惟欽理都沒理陸聽芊,率著一眾從人,拂袖而去。

謝思言看了陸聽溪一眼,示意她最好也快跑,辭彆離去。

陸聽芊掃了眼此刻跟來的陸聽芝,麵色愈加不好看。

陸聽芝都還沒出嫁,若非鹹寧帝賜婚,又哪裡會先輪到她。她嫁吳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成婚當天,她也隻是為著交差,忍著熬著,跟吳詹試了一回,之後就以各種由頭,拒絕跟吳詹行周公之禮。吳詹婚前隻零星與她打過兩三次照麵,倒對她頗鐘情,一直遮掩,並未將此事告訴吳家人。

她跟陸家眾人敷衍著寒暄幾句,回身就走。吳詹忙跟上,從丫鬟手裡拿了一件貂鼠披風要給她披上,被她一把揮開:“我不冷,你還是顧著你自個兒吧。下回出門時好生拾掇拾掇……罷了,你再拾掇,又如何能跟人家王孫貴胄媲美。雖說人靠衣裝,但天生的氣度是定死了的。”

陸聽芊眉頭愈蹙愈緊。何止是氣度,吳詹的容貌也生得尋常,母親先前還誆她說吳詹生得極是俊美,俊美個鬼,至多隻是周正,連楚世孫一根手指頭都比不得。天曉得她方才跟這樣的吳詹站在沈惟欽麵前,有多麼窘迫。

吳詹猶豫一下,終是提起了方才之事:“你如今跟他更當避嫌才是,方才……”

陸聽芊冷笑:“楚世孫原本就是我們三房的表親,我去存候一下怎麼了?”頓了頓,又道,“我還不是為了你,三房與楚世孫攀好交情,將來對你的前程大有裨益。你若爭氣些,我何須如此?”

吳詹默然,他無論念書還是日常為人處世,都是出類拔萃的,如何就不爭氣了?

陸聽芊夫婦兩個的舉動,全落在了陸聽溪等人的眼裡。

陸聽芝道:“妹妹而今脾氣還真是見長了,好大的氣派。我聽聞吳詹待她極好的,這天底下的夫妻有幾個是起初便兩情相悅的,這感情還不都是日後處出來的,她好大的怨氣,也太作了。難為吳詹好脾性,卻不知能忍她多久了。”

隔日早朝將散時,鹹寧帝當眾命內閣擬旨,欽點吏部郎中謝思言兼任左春坊大學士,位列東宮講官。

群臣嘩然。

左、右春坊隸屬於詹事府,同屬東宮署官,乃翰林院修撰、編修等官開坊升轉之處。左春坊大學士是左春坊最高長官,掌太子上奏、下啟與講讀諸事,秩正五品,品級不算高,但權責極大。尋常而言,登科之後熬個十來年,才能進左、右春坊,初入左、右春坊也隻能從左、右庶子和左、右諭德這類打下手的副職做起,哪有一來就做春坊大學士的道理!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六科和都察院的言官們覺得皇帝今兒怕是夢遊著過來的,當即雞血灌體,紛紛站出激言反對,請求鹹寧帝收回成命。

鹹寧帝麵色立等陰下:“一個兩個大義凜然,朕遇險時爾等又在何處?謝卿正經科甲出身,為護駕可罔顧性命,此等拔萃赤忠之士,若還不堪任一個春坊大學士、不堪為青宮業師,那何人可堪?!”

鹹寧帝越想越覺這幫臣工站著說話不腰疼,將麵前的長案拍得咣咣山響:“朕意已決,誰再多言一句,休怪朕不顧昔日君臣情分!”

上元後不久,是陸老太太壽辰,陸家熱熱鬨鬨辦了一場。

陸家例行給謝家太夫人也下了帖子,往年邀這位國公府太夫人,請五六回不一定來一回,來了也是打個照麵略坐坐就走,但這回卻不然,謝老夫人宴散後還沒走,坐在暖閣裡跟陸老太太談天。

陸老太太措手不及。她素日裡不如何出門走動,實則不擅長與同庚的老太太交際,何況是這位百年勳門出來的老國公夫人。對麵的謝老太太似也麵臨著相似的難題,於是兩家老太太開始了滔滔不絕的互捧。

“貴府子息當真個個芝蘭玉樹,哪家提起貴府不是譽不絕口,我總想跟謝老夫人請教治家之道……”

“陸老夫人客氣,我膝下那幫兒孫也不過是受了祖宗庇佑,這才得些造化。我倒覺貴府家風嚴正,否則又如何得這接連不斷的好婚事?我倒想跟陸老夫人討教幾句……”

……

一側侍立的兩家兒孫緘默互覷。

謝老太太自覺不可輸給陸老太太,邊誇邊暗暗想詞,說了半日,口乾舌燥,低頭喝茶時,聽對麵的陸老太太道:“先前聽聞貴府世子說,謝老夫人說正旦要與我廝見一回,正旦那天,我特特著人提早預備下了,未能等到老夫人,今日得見,倒算是補上了缺憾。”

謝老太太險些一口茶嗆在嗓子眼裡。

陸老太太忙命人上去給謝老太太順氣,又道:“世子當時還轉述說,謝老夫人曾言你我是閨中知交,隻如今年歲漸長,行動不便,往來倒少了。我覺著謝老夫人當真太過客氣,謝老夫人年歲居長,又是誥命夫人裡的頭一份兒,莫說平日,縱三節兩壽裡的那些個宴集,不來也是不當緊的。”

謝老太太好歹緩過了那口氣,鎮定揩著嘴角:“我確在孫兒麵前這般叨念過,隻是人老了,正旦那日竟是忘了這茬兒,思言那不成器的孫兒居然也不提醒我一聲,倒讓陸老夫人空等,我回去少不得教訓他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