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2 / 2)

權奸投喂指南 海的挽留 10517 字 4個月前

太子踟躕少刻,終是問:“先生會一直站在我這邊對嗎?”

謝思言長身立在鵝卵石小道上,風動袂拂,聲若振玉瓏玲:“殿下總還是要學著自己判勢處事。”言訖,拂袖而去。

太子似懂非懂。不過他覺得先生這話的意思便是肯定了他的問話。

謝思言才出宮門,就覺秋風愈緊。

彤雲斐亹,俄而雨起。

細細密密,倒似春雨,卻比春雨多了許多深侵肌體的凜寒。

謝思言的轎子到得國公府門外時,小廝徑直開了角門,將轎子從角門抬了進去。有丫頭傳話說太夫人叫他過去一趟,轎子便一路被抬到了二門上。

早有衣冠周全的小廝撐了傘候著,甫一瞧見世子爺下得轎來,就迎上去遮雨。

謝思言體魄一向好,這細鹽也似的小雨於他而言當真算不得什麼,但去見祖母時總不好是衣發儘濕的,回頭被他父親知曉,是定要斥他失禮的。謝思言嫌小廝走得慢,一把奪過傘,一徑入了祖母的院子。

謝老太太見他到了,指了位子讓他坐下,問他今日怎生回得這樣晚,這才知曉原來今日宮中走水了。細問了一回,謝老太太道:“今日叫你來,是想與你說,董家那邊今日來為董佩議親。我打算考慮考慮。”

謝思言即刻冷了臉:“孫兒不是已說了……”

“婚事自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我不過是告訴你一聲。”

謝思言起身:“但孫兒已與了陸家信物,這也是祖母準了的。”他見老太太兀自慢悠悠喝茶,回身便走,“既是父母之命,那我問問父親的意思去。”

“回來,我還沒說完呢,”謝老太太翻他一眼,“董家是為董佩跟你堂弟思平議親。我何時說是要跟你議親了?我不過諧謔一回罷了。急著娶媳婦就是格外不同,你從前可不是這般急性的。”

謝思言側首:“祖母是不是還有旁的話要與孫兒說?”

“能瞧出這一層,表明你腦子裡還沒被淋進水,”謝老太太朝孫兒招招手,“過來。我前兒又去了趟陸家,見了那陸五姑娘,試探幾回,怎麼瞧怎麼覺著人家對你無甚情意。你說你好賴也是跟人家青梅竹馬,後頭送了信物之後,你也三不五時地往人家府上跑,大抵也是跟人家姑娘見過幾回的吧?殷勤也沒少獻吧?”

謝思言神色冷淡。

他祖母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瞧瞧你,一等一地會投胎,一等一地會長,一等一地會念書,萬事順遂,無往不利,睚眥必報、逮誰整誰也還是平平安安活到了現在,被你爹按著頭念書念成那樣也沒把頭念禿,臨了反倒在娶媳婦的事上卡了。你對得住你爹娘給你的那副好皮相?對得住你那投胎的技藝?”

“不過我今日叫你來,並非專為戳你心窩子的。我是要幫你的。”

謝思言默然。他幼而失恃,祖母確實對他頗多偏愛。

他才在心中嗟歎祖母對他何其之好,就聽謝老太太繼續道:“你也不必太過感動,我就是閒得慌,想讓你看看什麼叫薑還是老的辣。”

謝老太太瞧著孫兒拉下的臉,笑眯眯道:“等你忙罷北狄使團之事,我就將那陸五姑娘請來做客,屆時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包她哭著喊著非你不嫁!”

在吳岱等人的遊說之下,楚王最終答應了北狄的出兵之請。北狄使團以內亂愈演愈烈、須儘快止息為由,委婉催促國朝這邊作速出兵。楚王也想儘快辦妥這樁麻煩事,倒算是一拍即合。

楚王正擬著自西南調兵的旨意,沈惟欽忽至,出言阻攔。

“你懂什麼,回去念你的經吧!”楚王冷然道。

自打他這孫兒上回在婚禮前弄出那麼一出後,他就懶怠理會他。聽聞前幾日太後還想給他跟陸家女賜婚,也被他拒了,他先前分明還對陸家女頗有情意,也不知他在想甚。

他如今都不挑孫媳婦了,但凡是個女人就成,隻要他孫兒能安安生生娶回來。

沈惟欽道:“祖父可曾想過將來要何去何從?”

楚王皺眉問他想說甚,沈惟欽神容愈冷:“祖父如今行事越加獨斷獨行,朝臣眼下多半隻是私底下議論幾句,往後呢?難道不會有人跳出來說祖父欲取而代之?祖父實則隻是攝政,何謂攝政?代國君理政也。祖父做得好,是為他人做嫁衣;做得不好,便是叫人拿住了把柄。待祖父將來還政於太子,太子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置楚王一係於死地!”

楚王鈐印的手一頓,眉頭深凝:“你讓我除掉太子,索性邁出那一步?”

“不,我讓祖父日後處處以太子為尊,內閣票擬的所有奏章,都給東宮那邊謄一份送去,並且要讓朝野上下皆知祖父對太子的無上看重與栽培。”

“啪”的一聲悶響,楚王將手中金印重壓在絹帛上:“你發什麼瘋?太子才幾歲?他看得懂奏章?”

“祖父看看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是襄國金印。襄者,輔弼也。是輔政,不是親政,祖父須擺正自己的位置。祖父能輔政,是因既長且賢,深孚眾望。若祖父繼續這般擅專,非但有損聲譽,還會讓太子將來便宜行事。”

楚王倏而大駭。

是了,他若是在攝政期間落下惡名,太子將來不論如何處置他,眾人都隻會拍手稱快,太子甚至可能都無需背負殘害叔父的汙名。

“你是說眼下對朝野內外做足姿態,以便日後以輿情給太子施壓,讓太子對楚王一係下不去手?”

“祖父目光未免太淺薄。祖父適才也說了,太子年幼,不懂政事,但祖父不讓太子試試,又怎能讓朝臣們深切體會到這一層?”

楚王了悟。太子不會歸不會,但他不能不讓太子嘗試。不讓太子嘗試,又怎能讓那幫朝臣們清楚明白地瞧見太子的無能呢。太子的無能隻會愈加突顯他的英明。又能博賢名又能給太子挖坑,一箭雙雕。

“再說眼下出兵北狄之事。祖父一旦批了,那就是中了北狄的圈套。北狄此前也是內亂頻仍,為何偏今番前來求援?據我所知,北狄汗王近幾年握發吐哺、蹈厲奮發,北狄國力日盛,如此境況下,竟反而要來求天-朝平亂?”

楚王攢眉擺手:“此事不必再說,我意已決。”

沈惟欽也未多言一字,作辭退出。

他立在殿外風口處,容色淡漠,目光跟瑟瑟秋風一般冷。

他早知楚王會在北狄之事上一意孤行,方才也不過是隨口一點而已。楚王不聽勸,那就摔個跟頭長個教訓。

楚王一定覺著他給他出的是一箭雙雕的主意,實質上於他而言是一箭三雕。他倒要看看,適當放政於太子之後,謝思言對太子的管控是否會越加嚴密。

謝思言那日完全可以更早將太子救出,卻偏趕在火勢瀕臨失控時再抱出太子,顯然是在讓太子感受絕望。

人在瀕死時迸發出的無助感與求生欲,足以在一瞬間對此刻共患難並施以援手的人生出深濃的信任與依賴。若這人還是太子那般的垂髫稚兒,那麼這信任與依賴可能是堅不可摧的。

謝思言也是真狠,身臨那等大火,自家性命都可能不保,竟還在算計。

不過北狄那件事,他不會讓謝思言那樣稱心。

兩月後,回到北狄的阿古達木前去迎接國朝派來平亂的軍隊時,發現來的竟是一群老弱殘兵。不僅如此,國朝帶去的刀槍也都是些將汰的廢銅爛鐵,先前答允的火器更是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阿古達木大怒,國朝這邊掛帥出征的北征提督徐如鬆卻直斥他狼子野心,天-朝還肯出兵馳援已是仁德大度,隨即祭出了他與吳岱等人勾結的證據,詰問他若非包藏禍心,緣何做這等陰私之事。阿古達木無言以對,後頭態度大轉,自稱自己是受了汗王的脅迫才會如此,千求萬求,要隨徐如鬆赴京向天-朝請罪。

此事傳回京師,群臣震驚。

多日未曾露麵的鹹寧帝這日親臨早朝,痛斥吳岱等人的背國行徑,嚴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堂會審,務必讓吳岱等人將與案的一乾人等都吐出來。

群臣亦是激憤,卻又不禁心生畏懼,皇帝如今飲食起居幾乎都在思政殿,事事要人服侍,又不問朝政,不曾想竟對外廷之事了如指掌。不過吳岱一事做得隱蔽,皇帝又是如何得知的?廠衛如今的本事已這樣大了?

工部如今正在重建青宮,給太子授課的地方改在了西苑。謝思言授課畢,就被鹹寧帝召去了思政殿。

“此番謝卿居功至偉,朕竟不知如何嘉獎才好,不知謝卿有何求?凡朕能力所及,皆可助卿家得償所願。”鹹寧帝歪在軟榻上對謝思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