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1 / 2)

權奸投喂指南 海的挽留 12341 字 4個月前

謝宗臨沒留著賈氏過年, 於是原本應是賈氏來打理的庶務就落到了謝家二房和三房太太頭上, 陸聽溪也被老太太薅去打下手。

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每個房頭各出一人。老太太又在私底下找來陸聽溪,拉了她的手跟她說,若將府內庶務都交給二房三房的媳婦去做, 她怕長房吃虧。又與她說,二夫人跟三夫人掌家也極有一手,讓她學著點。回頭出師了, 就將這掌家的權柄交到她手上。

沒了餘暇, 陸聽溪也就不似從前那樣悠閒了,有時被留在萱茂堂用晚膳,飯畢又被老太太拉著閒話家常,有幾次回到鷺起居,就連早出晚歸的謝思言都回了。

謝思言跟老太太提了幾回, 反對這樣征用他媳婦,被老太太瞪了一通, 到底無果。

臘月初十這日,謝思言休沐。他還沒將陸聽溪哄好, 兩人這幾日依舊是同屋不同寢,他躺床,陸聽溪睡榻。他一大早就奔到榻前,將陸聽溪撈起來, 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陸聽溪困得睜不開眼, 一把拍開他, 又要倒回去接著睡,卻被他打橫抱起。她乏得懶得理會,朦朧之間卻發覺他竟在往她中衣上套外衣。驀地驚醒,她使出吃奶的氣力一把搡開他。

“你做甚,還讓不讓我睡了!”她狠狠瞪他。

“不是說了,帶你去個地方。”

“寒冬臘月的,不去廟裡,也不去山裡!”

“不是要去廟裡也不是要去山上,”謝思言認真道,“我是要帶你去西市。”

陸聽溪徹底清醒了。

西市,那可是個專供殺人的地方。每年判處秋後處斬的死囚就是在西市行刑,被判處斬立決的罪人也多在西市被處斬。若論京中哪裡陰氣最重,那麼非西市莫屬。

“你大早晨帶我去西市做甚?”

謝思言道:“自然是要看腰斬寧王。”

陸聽溪想起,寧王確實被判了腰斬。謝思言說,原本群臣聯名上奏要求將寧王淩遲處死,以儆效尤,但天興帝以顧念叔侄情分為由否了。但謀大逆這等事但凡做下,就不得不死。天興帝本是要將寧王斬首了事的,可被謝思言勸住了。最後天興帝跟閣臣們計議了許久,判了寧王腰斬。

腰斬之殘酷僅次於千刀萬剮的淩遲。皆因腰斬是以巨斧將人身自腰部一斬為二,而人身之重要臟器聚於上身,因而腰斬之後,犯人不會即刻死去,若將犯人的上半截身子置於柏油板上,則可抑血湧,令犯人苟延的時候更長。

犯人其時煎熬非常,卻偏偏死不了,上半截身子在地上翻轉蠕動,求死不能。這樣非人的折磨往往要延續半個時辰左右,才會隨著犯人的咽氣而休止。因著腰斬萬分殘酷,有些犯人家眷會在行刑前賄賂劊子手,將腰斬的位置上移,以求犯人能儘快死去,少些苦痛。

將行刑的日子選在這時節,這也是不想留著寧王過年了。

陸聽溪思及腰斬之殘忍,就覺頭皮發麻,連連擺手:“不去不去,我怕看了會做噩夢。”

“就行刑前去看上一眼,腰斬之前咱們就回,”謝思言慢慢順著她垂瀑似的柔滑青絲,“我不想一個人去,你陪我,嗯?”

陸聽溪扯下他的手。他在她腦後一下下輕撫的舉動,讓她想起他學著她的樣子給兔子順毛的情形。

謝少爺有時出奇得執著,她若不依他,他還不知會乾出什麼來。陸聽溪歎息,從榻上爬起。

雖是冬日,但屋內燒著地龍,又擺了個熏爐,融融若春,起床並非難事。隻是到得外間,一股刺骨勁風迎麵潑來,登時令她打了退堂鼓。謝思言從後頭堵住她,抬手將她按到懷裡,以自己的紫貂裘將她裹了個嚴實,挾鵪鶉似地就出去了。

陸聽溪萬沒想到這天凝地閉的嚴冬裡,來看施酷刑的人竟麋聚若此。距西市尚有半裡地,已是掎裳連襼。他們的馬車無法繼續前行,隻好以步當車。

他們到得不晚,但法場周遭早已被人叢擠得水泄不通。謝思言一路護著懷裡的小姑娘,除卻命隨從在前頭開道,還讓人兩側簇護,隨時提防著有人擦碰到他的小寶貝。

距法場還有十來丈遠時,人牆瓷實,牢不可破,即便有人開道也擠不進去。

楊順回頭看來:“世子,要不您亮出身份來?前頭實在過不去……”

魏國公府世子爺,內閣次輔,詹事府詹事,隨便亮出哪個,這方圓百裡的人都要驚而避之。

謝思言攢眉,將楊順叫到跟前叮囑幾句。

盞茶的工夫後,陸聽溪坐到了供監斬官休憩避風的卷棚小室內。謝少爺跟她說地方簡陋,讓她先湊合著。她倒沒覺著有什麼,這裡又有地方坐又暖和,總比在外麵站著吹冷風要強。

兩人才坐了片刻,就聽得門外守衛的兵士連聲道“楚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跟著簾子一晃,沈惟欽的身影現於門內。

“世子不會介意孤進來略坐一坐吧?”

謝思言不鹹不淡搭他一眼:“我若說介意,殿下會即刻轉身出去?”

“那想來是不會的,”沈惟欽命人搬來一張太師椅,竟是正正安在了陸聽溪的對麵,“孤也不過隨口一問。”

沈惟欽坐下後,大大方方跟謝思言寒暄幾句,繼而轉向陸聽溪:“聽聞陸姑娘近來跟寶音郡主有走動,還望陸姑娘能多勸勸她,不要讓她總在我身上白費工夫。”

陸聽溪尚未開口,謝思言搶白道:“殿下請注意稱呼,內子已然成婚,再稱‘陸姑娘’是否不妥。”

沈惟欽道:“世子這話未免有失偏頗。難道她嫁了你,就不姓陸了?”

謝思言冷笑不語。

陸聽溪根本沒留意兩人之間的洶洶暗流,她今日是被謝思言強行挖起來的,如今到了暖和的地方就開始打瞌睡。

謝思言即刻上前俯身,輕聲細語問她要不要給她尋處小憩片刻,又伸臂要來擁她。陸聽溪也還記得身處何地,搖頭推他。

沈惟欽捧著熱茶道:“姑娘不肯,世子莫要強求。”

謝思言不作理會。適逢此刻有侍從送來糕餅粥果,他盛了一碗粳米南瓜粥,拿小匙子舀上些許,吹涼了才小心翼翼喂給陸聽溪,口中還關切不斷。

“慢些,小心燙。”

“要不要來塊蒸糕?棗泥餡兒的吃膩了,揀塊玫瑰果餡兒的吧?”

“想喝什麼茶?鬆子泡茶?要不要加蜜餞?或者放些玫瑰醬?”

“那碟軟籽石榴離你太遠了,我幫你取。”

“你不必伸手,對,把手放到袖爐上暖著就是,我幫你剝了石榴籽喂你……來,張嘴。”

……

陸聽溪沉默。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謝少爺眼裡可能是個殘廢。

謝少爺見小姑娘不張口,攤開手掌給她看:“我方才去淨了手的,放心。”

這屋內雖沒幾個人,但陸聽溪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當眾喂她,她覺得謝少爺有些不對勁。恰巧想打哈欠,她側偏過頭去,尚未及掩口,就被眼疾手快的謝少爺塞進了幾顆石榴籽。

陸聽溪暗瞪他,謝少爺仿似沒瞧見,柔聲問還要不要。

對上他深不見底的一雙黧黑眼眸,陸聽溪忽然想起些靡密情景。

這句問話,是他在床笫之間的慣用語。天曉得每回她臨昏死過去之前聽見這麼一句,多想一掌摁死他。

幾乎是下意識的,陸聽溪往旁側挪了挪身子。

沈惟欽倏然上前:“世子沒瞧見姑娘抗拒?”

謝思言一把抓住陸聽溪一雙嬌若無骨的柔荑:“我們夫妻之間昵昵無間,何來抗拒?”

陸聽溪正是倦乏之際,也沒抽回手,側著頭打盹兒。謝思言體貼地將她的腦袋撥到他身上倚著,抬頭冷睨沈惟欽,目光滿含挑釁之意。

正此時,外間兵士來報說,罪囚已押到。

謝思言讓陸聽溪在內安坐,跟沈惟欽一道出了卷棚。

此間本就是監斬官坐鎮之處,卷棚外麵視野開闊,可將法場情形一覽無餘,由此騁目觀之,周遭前來觀刑的人潮烏泱泱一片,眾人口中呼出的白氣幾乎勾連成一層薄霧。

法場內中,蓬頭垢麵的罪囚重枷加身,由兩個甲胄赫赫的兵士看守著。罪囚一直深埋著頭,須臾,監斬官領著一眾屬官上前,親驗了罪囚的身份,回來朝謝思言與沈惟欽賠笑,稱罪囚確係本人,隻等時辰到了,就開始行刑。

兩人都是容色淡淡。

等監斬官領著屬官走開,謝思言望著法場上的罪囚道:“罪囚畢竟也是殿下的叔祖父,殿下竟是無動於衷?”

“世子想讓孤有什麼反應?”

謝思言笑道:“譬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沈惟欽淡淡道:“世子不要總想法子中傷孤,孤受不起。再有,孤的姻緣不需世子勞心,世子縱是無雙國士,也撮合不了孤與阿古達木之女。”

謝思言不以為意。以沈惟欽的頭腦,能想到阿古達木來找過他也不足為奇。

行刑時辰將至,謝思言瞥了眼刑場上的罪囚,道:“我怕此間血腥氣嚇著淘淘,答應了她,行刑前就走,告辭——有時紅鸞星動,擋都擋不住,說不得寶音郡主當真是殿下的良緣,殿下可要珍惜眼前人。”笑得意味深長,飄然而去。

沈惟欽目若寒潭。

不知是謝思言確有其意還是他多慮了,他總覺他那句“珍惜眼前人”頗具諷刺。無論他是沈安時還是死後複生、恢複記憶之前,陸聽溪都算是他的眼前人,他先前其實有很多得到陸聽溪的機會。但要麼是因著地位不匹,要麼是因著對麵不相識,橫豎總在錯失。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