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1 / 2)

“可笑仲晁這幾日惶惶不安, 以為世子是要聚力反擊,將他剪除。世子真正要殺的人是我, 仲晁不過是世子捎帶手要拔掉的釘子而已。”

思及此,沈惟欽不由沉容。

仲晁當真有負他望。謝思言此前引而不發, 大抵就是在等這麼一個契機。

沈惟欽轉眸看向陸聽溪:“姑娘此前那番話,我仔細想過了,是我舉動過激了, 我往後對陸修川的報複會適可而止。至若陸家餘人,我也會儘量寬容。對於昔年借住陸家的時光, 我還是十分懷念的。我在旁人那裡雖是受儘折辱,但在姑娘這裡, 卻總還是能看到活下去的理由的。”

“我知道姑娘因著我此前的諸般言行,對我存著些偏見。姑娘若是設身處地為我想一下,興許就能理解一二。再論眼下——世子一心置我於死地,姑娘說我當如何?我如若掀了什麼風浪, 亦或針對世子做些什麼, 姑娘是否又要認為我如何如何?我原本是在封地靜思己過的,姑娘對我說的那三條, 於我而言觸動極大。可姑娘也瞧見了,樹欲靜而風不止。”

陸聽溪不大明白沈惟欽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初來陸家時,確實因著來曆尷尬而頗受非議,但後來至少在她爹娘那裡, 是得了認可的, 他為何會認為自己在陸家旁人那裡受儘折辱?再者, 他所言謝思言要殺他的事,她更是懵然。

謝思言這番作為跟欲剪除他有何乾係?

沈惟欽很快轉了話茬:“姑娘大約不知,世子為了藏姑娘,真真費儘心機。可他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點。”

他倏然一笑。

他起先確實不知謝思言將陸聽溪藏在大興的事,不過他也沒打算私底下有事沒事去找陸聽溪,無端惹她不快的事,何必呢。但他後來察覺出謝思言殺他的意圖後,就想跟陸聽溪說道說道,可他緊跟著發現,陸聽溪人不在國公府。

這就顯現出謝思言的高明之處了。謝思言一早猜到他會在明了局勢之後去找陸聽溪,於是預先將人藏了起來。而最危險之處即最安全之處,謝思言大膽地選了大興這個距京師不過大半日路程的地方。

他起先還真沒想到謝思言這樣膽大。

謝思言藏匿陸聽溪,無非揣著兩個目的,一是阻撓他見她,二是將陸聽溪從亂局中撇出去——不過謝思言對著陸聽溪肯定不會這樣說,他大抵是跟陸聽溪說,擔心仲晁以她為要挾,這才讓她出京暫避。

無論如何,這個藏嬌之處至少應在順天府之外,距京師愈遠愈好。

他還真在這件事上跟謝思言耗上了,為尋陸聽溪的蹤跡,頗費了一番周折。後來他意識到,陸聽溪很可能還在順天府。但順天府何其大,他不可能逐處篩查。

於是他想了個法子,讓太皇太後出京,來距京師最近的、那處大興的皇莊。出京前,還要放個消息出去,廣而告之。如若謝思言確將陸聽溪藏在附近,那麼他興許會將人轉移,如此一來,動靜大些,他好查。如若謝思言按兵不動,那就正表明陸聽溪就在大興附近,謝思言不敢輕舉妄動。那就更好查了。

就這樣,他順理成章地查出了陸聽溪的所在。但謝思言必定在莊上布置了銅牆鐵壁,他不可能進去,於是他就讓陸聽溪自己出來,用的還是不得抗命的法子。也是巧了,小姑娘就在大興,來皇莊倒方便得很。

謝思言事先未必就沒思慮到他會去找太皇太後,但他大抵是未曾想到太皇太後能被他說動。

“世子是不是在姑娘麵前對自己此番的目的顧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輕?”沈惟欽柔聲道,“我知道姑娘大抵不太明白這段彎彎繞,甚至興許不信我,不要緊,姑娘往後看就是。”

……

沈惟欽離開後,陸聽溪的心緒久久不能平複。

她覺著要麼是她在做夢,要麼是這倆人都瘋了。

謝思言明裡暗裡促成今時今日的局麵,竟是為了除掉沈惟欽。而沈惟欽興師動眾地攛掇太皇太後來大興的皇莊,居然是為了引她過來,跟她說上幾句話。

她此前一度以為謝思言一直屈居次輔之位,是因著暫無力除掉仲晁,原來不是,他不過是在等著這麼一個契機。仲晁從來不是他的主要目標,沈惟欽才是。

雖然她仍是繞不過這個彎來,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如何除掉沈惟欽。

正自出神之際,楊順來了。

楊順是以來給天竺鼠送草料的名義過來的。他問了陸聽溪在此的狀況,思索半晌,道:“此事不好辦,世子也沒旁的交代,小人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委屈少夫人暫留在此。”

陸聽溪擺手:“這個不打緊,太皇太後待我極好。況且……”況且她若是回去了,沈惟欽說不得會另想他法引她,倒不如待在此處,靜觀其變。

楊順給了她幾枚旗花,讓她凡遇緊急狀況就放出旗花知會他,隨即告退。

陸聽溪轉去看天竺鼠。往食槽裡添草料時,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指上那枚嵌鴉青寶石的赤金戒指上。

沈惟欽走前,目光在她這枚戒指上繞了幾圈,意味不明。

……

謝思和這幾日都沒去國子監。他擔心自己被謝思言的事牽累,邇來甚至都不敢出門。然則連日來,每逢謝宗臨回來,他都要關切詢問兄長狀況,順道表示若自己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讓謝宗臨儘管開口。

謝宗臨起初不大理會他,後頭大抵是見他殷勤,對他道:“我如今正在搜羅證據,為你兄長洗脫罪名,但這並非易事——保國公前日找到我,說可幫我聯絡到外放的孫先生跟幾個已然致仕的老臣,可儘綿薄之力。我隱隱聽到消息,仲晁所說的那處所謂你兄長建在保定的彆居,實則是仲晁的產業。隻要拿到證據,哪怕先駁回這條指斥,就能多一分勝算。”

“我打算讓你去給保國公送封信,仔細計議一番。這事本可交於下人去做,但保國公為了讓仲晁放下戒心,這幾日住到了宛平,他臨走前又交代說異日傳信定要找個信靠之人。我身邊這幾個長隨都有事在身,你既無事,便跑一趟。”

謝思和一怔。

謝宗臨皺眉:“不樂意?”

謝思和忙道不敢:“但凡能幫到兄長的,兒子都願意竭力一試,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轉日晚夕,謝思和便趁著夜色啟程前往宛平。

他不敢走官道,隻揀了小路走。坐在微顛的馬車裡,他隻覺欲哭無淚。

自打上回險些被他父親整死,他就學乖了,這回更是留了個心眼,動身之前悄悄去了外祖家一趟,讓他外祖幫他出謀劃策。他外祖並不知他母親之事的詳儘情由,又因著宗族式微,對他甚至比從前更為看重。

他外祖說,他父親一直覺著他無用,此番很可能是為了曆練他,讓他萬事小心。他父親是否存著曆練之心他是不知,他隻是忽然藉由他外祖的話想到了一個可能,他父親說不得是想試探他,看他是否當真願意為他兄長冒險跑這一趟。

謝思和心下哀嚎,他怎就這麼倒黴,攤上這麼一對父兄。

馬車將至宛平地界,忽遇劫道。謝思和觀對方的打扮,覺著似是漕幫的人,破財免災,他隻給自己留了幾兩碎銀子,餘下的隨身財物幾乎全交了出去。

但對方仍不肯放過他,將他揪出來搜身。不消片時,就搜出了那封要送給保國公的信。

信封上一字也無,對方詰問這信的來由,謝思和想起他父親仿佛說過,仲晁跟漕幫的人有勾結,怕現下說了,回去就被他父親逐出家門,咬牙不肯講,對方不耐,拿刀架在他項上威逼。謝思和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當即腿軟,將自家知曉的全招了,但求對方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