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2 / 2)

其二,漕幫與謝思言一絲乾係也無。

其三,所謂的謝思言那處位於保定的、規製多有僭越的彆居,實乃仲晁的產業。

其四,謝思言當初請求致仕之後,那幾個蹦出來借土默特犯邊,脅迫說要法辦了郭旭等一眾彈劾謝思言的言官的武將,實則已被仲晁收買,此舉不過趁勢構陷謝思言、為其再造一樁罪而已。至於土默特為何這樣巧地在此時犯邊,大抵隻有仲晁最清楚。

詔書一下,天下震動。

皇帝這不光是為謝思言澄清,更是令仲晁成為了眾矢之的。一時文人口誅筆伐,百姓唾罵不止,定要以極刑懲之,以謝天下。

仲晁在朝中經營多年,黨羽眾多,因著此番動蕩,牽連者眾,人人自危。不過,當初沒敢鞫審謝思言的幾個堂官,而今卻是無比慶幸。

除卻那幾個堂官而外,更有人長出了口氣——董佩的父親董銳。

此前謝思言那事鬨出那麼大動靜,那列出的罪名,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殺頭的大罪,董銳唯恐連累了董家,如今撥雲見日,總算能安枕了。

但思及一事,董銳又難免懊喪。

謝思言經此一事,非但沒倒,反而晉為內閣魁首,又以卓著功勳,加正一品太師銜,往後真正是位列百官之首,萬萬人之上。

謝思言方及冠不幾年,便已是榮光無兩,莫說本朝,縱是放眼前史,也無有可與之爭鋒者。

可這樣的乘龍快婿,終究不是他的。當初謝思言愣是沒瞧上他女兒。

尚未從悵惘之中緩過來,董銳緊跟著又被一樁事堵得不上不下。

董佩生產了,誕下了個男嬰,母子平安。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愁人之處在於,董佩這一胎是早產,懷胎七月便因著不當心跌了一跤,提早娩出了胎兒。

縱是足月的嬰兒,也需加意照料,何況是體弱的早產兒。董銳自打知曉女兒早產,四處找尋老道的保母與乳母,唯望這個瘦弱得雞崽一樣的小外孫能安然活下來。隻是他也不過儘一份綿薄之力,縱竭他之力尋來的,國公府也未必看得上眼。

這日,謝宗臨為慶賀兒子進官,擺了家宴。既隻是不欲張揚的家宴,便隻是闔府聚飲,姻親一個沒請。但董銳因著近來走動勤快,得了消息,當日便攜禮登門,前來拜賀。

本是存著探望外孫順帶與謝思言攀交的心思的,然而謝思言並不睬他,謝宗臨也是愛答不理的架勢,他討個沒趣,隻好轉去跟二房三房打雙陸去。

謝老太太對這些隻作不見。

郭媽媽在旁看得明白,董銳今日說什麼不過湊巧撞上的謝家家宴,這說辭哪個會信。董銳不過是見自家女兒生了個哥兒,覺著自家腰杆兒直了,這才敢在未得邀約之下,貿貿然上門,來湊這個熱鬨。

老太太心裡門兒清,隻是懶得戳穿而已。

董家人如今就開始翹尾巴了,日後若是董佩生的這個兒子安安穩穩長大,再有幾分出息,董家人還不曉得會如何。

謝思平也不過是庶房所出,說到底,董佩生的這個兒子並不如何金貴。但誰讓謝家曾孫輩裡,如今隻董佩生的這麼一根獨苗呢,董家人自是難免得意。

郭媽媽這般想著,禁不住看向才回府不幾日的世子夫人。

如若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即刻就能將董佩給比下去。可這事也急不來。

郭媽媽歎息。

陸聽溪對郭媽媽這些心思全然不知。她正坐在麗矚園臨著水次的一處小亭內拋食喂魚。她身畔石桌上擱著幾碟子果脯,她一麵喂魚一麵拿簽子簽了果脯往嘴裡送。

她本是在跟謝思言對弈,但也不知是謝思言這幾日嘴巴格外毒,還是她近來脾性分外暴躁,不多時,她就跟他拌起嘴來,後頭索性丟下棋局,跑來喂魚。

得了清淨,倒甚是悠哉。

她撚著簽子,正預備再簽一顆烏梅乾,董佩領著一眾仆婦浩浩蕩蕩徑入了亭子。

敘禮寒暄之後,董佩笑道:“嫂子怎一人在此?倒讓我好找。”

陸聽溪撩起眼皮搭她一眼,問找她何事,董佩踟躕下,道:“哥兒如今還沒個官名兒,老祖宗說擬名的事就交於哥兒的父祖了,她老人家不摻和。”她口中的“哥兒”,自是指的她那個才落地的兒子。

言至此,董佩頓了頓。

國公府男丁眾多,也沒見老太太給哪個親自擬名的。就連當初給謝思言擬名時,老太太也沒參與,隻說讓謝宗臨慎重起個便是。於是輪到給她兒子取名,他們也不過去老太太那裡問上一問,算是走個過場。老太太的態度是意料之中的。

“不過老祖宗說了,”董佩繼續道,“等選定幾個可意的字,就拿去給她老人家看看,她看著給揀定一個,將哥兒的官名早日定下。”

實則後頭兩句並非出自老太太之口,這隻是董佩自己的揣度。

董佩忖著,老太太既說要讓他們將候選的名字拿去給她過目,那自然就是幫著定名的意思了。

雖說她心裡隱隱覺著,老太太是看在她那才落地不久的孩子是早產兒的份上,但這已足以令她暢快了。

從待字閨中到嫁做人婦,她始終被陸聽溪壓得死死的,現下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她已然得了個哥兒,陸聽溪卻還沒身孕。

真解氣。

適才她遠遠望來,怎麼看怎麼覺著陸聽溪獨坐水畔的側影透著幾許落寞意味。她私心裡覺著,陸聽溪這是自覺在人前待不住,跑到這犄角旮旯躲著來了。

畢竟在一眾慈長跟前待久了,總歸是難以避開孕珠一事的。被問來問去的,陸聽溪自己想來也覺著沒臉。

董佩正自暗笑,卻不防陸聽溪倏地扭頭:“既是如此,弟妹來找我做甚?”

董佩一怔,嘴角不自覺勾起:“話是這般說,但公爹說,若是咱們這些小輩裡有誰能想個得宜的名兒,也可一並呈給老祖宗過目,說不準哪個就用上了呢。”

“嫂子在閨中時,便才名遠播,京中哪個不知嫂子便是立地書櫥。我思來想去,這便厚著臉皮,來請嫂子幫忙給哥兒擬幾個名兒。”董佩嘴上說得客氣,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幾要溢出。

陸聽溪道:“弟妹謬讚,實不敢當。我不敢班門弄斧,弟妹有來找我這工夫,還不如去翻翻《說文解字》。”

董佩明知她二人不怎麼對付,卻來讓她幫她兒子擬名,不過是來炫耀她新得的兒子罷了。董佩尚在月子裡,竟就戴著昭君套、兜了個大風帽出來找她,可見是在屋裡待得實在憋得慌了。

董佩見陸聽溪隻管吃果脯喂池魚,越發覺著她是因著懷孕之事鬱鬱,不肯多與她言語,連個照麵都不願跟她打。

董佩起身笑道:“那我便不打攪嫂子喂魚的雅興了。嫂子若得空,便來我這裡多看看哥兒,嫂子這樣……”

她一句話未完,但見陸聽溪霍然起身。

她以為陸聽溪要對她不利,忙後退一步,卻驚見陸聽溪微晃了下,雙膝一軟,竟是厥了過去。

董佩先是嚇了一跳,繼而雙眉緊蹙。

陸聽溪這是氣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