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五)(1 / 2)

權奸投喂指南 海的挽留 10067 字 4個月前

謝思言歸京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他回到國公府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去找謝宗臨。

謝宗臨正埋首翻覽文牘,聽得拓門而入的動靜, 抬頭見是滿麵陰寒的長子挾著外間冷風大步闖入, 既不驚也不惱, 隻命旁側兩個長隨出去,再將書房的門掩好。

“原來你還曉得回來,你怎不等春闈過後再回呢, ”謝宗臨擱了筆,“我連發五六封家書都沒能將你召回來, 如今怎想起歸家來了?”

“兒子不回來, 又如何當麵跟父親對質呢?”

謝宗臨道:“你便是這樣跟你父親說話的?”抬頭望見兒子囚首垢麵的模樣,攢眉, “你這德性, 是欲仿古人不衫不履, 裼裘揚揚的情誌?身為謝家嗣子, 你瞧瞧你成何體統!哪裡還有些許世家公子的樣子!”

“父親覺著兒子丟了父親的臉麵是麼?”謝思言冷笑, “父親是不是還想說, 兒子頂著魏國公府的名頭在外麵行事張狂恣肆,有負父親的栽培, 給父親招了不少禍患?那兒子不當這個謝家嗣子便是了, 橫豎父親不是還有個兒子麼?也不怕謝家的爵位後繼無人。”

“自此以後, 兒子就跟父親恩斷義絕, 互為陌路, 父親也不必再鎮日嫌兒子不夠馴服, 父親看這般可好?謝思和對我這位置覬覦已久, 我這便拱手讓出,我猜他必會歡喜不勝,日後對父親俯首帖耳,父親得了這麼個唯命是從的嗣子,想來往後能省心不少。父親若無異議,咱們這便立下契文,各自畫押,各留一份,兒子這就去收拾行裝,不礙著父親的眼。”

謝宗臨拍案而起:“逆子!你以為你離了國公府,到外頭算個什麼玩意兒!”

謝思言連眼簾都不曾掀一下,當真從謝宗臨書案上尋了紙筆,蘸了墨,懸腕疾書。

謝宗臨拳頭攥得哢哢作響,驀地抽了兒子手裡的筆,一把摜在地上,又拂袖掃落了兒子寫了一半的契文,怒聲讓他滾出去。

謝思言垂睫,並不撿紙筆,麵無表情回身往外去。

謝宗臨發覺兒子有些不對勁,但他方才的行徑委實令他著惱,嘴唇張翕了下,終是未曾作聲,隻冷聲命人進來收拾地上的殘局。

……

翌日一早,謝宗臨如常起身去赴朝會。

用早膳時,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起鷺起居那頭的動靜。

一旁的長隨猶疑了下,道:“世子爺……世子爺自昨日回去後,便閉門不出,今晨有人去給世子爺送膳,世子爺在裡頭也不出聲。”

謝宗臨皺眉問為何不早說,長隨為難道:“您昨日吩咐了,說莫在您跟前提起世子之事……”

謝宗臨到底蹀躞不下,起身道:“你讓他們在外頭等著,我往鷺起居那頭走一趟。”

到了地方,謝宗臨叫門半日都叫不開,最後命人硬生生撞開了房門。

此間是謝思言的起居室,麵闊五間,他尋常不來,不知格局,四處尋找一番,沒瞧見兒子的蹤影,額角竟開始滲冷汗。

他是知曉兒子的脾性的,眼下忽然後悔昨日發覺他反常之後沒叫住他。

萬一兒子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不智之舉,他就悔之莫及了。

……

謝宗臨著人臨時告假,幾乎發動了闔府的人去尋長子。

百來號人尋了大半日,最後終於在潮音園神秀亭旁的假山後發現了謝思言。

其時,他正靠坐太湖石上,朝著神秀亭的方向發呆。

謝宗臨不知長子為何會躲到神秀亭這邊來,但長子此刻顯然不會為他解惑。

他麵沉須臾,揮退眾人,轉向長子:“我已問過你帶去江西的那幾個侍從了,人死不能複生,何況此事本也與你無關,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攬咎。”

始終無有反應的謝思言終於動了。

他回頭看來,雙目滿是血絲:“那父親自己呢?父親心中便能全無愧怍了麼?如若不是父親先前再三令寶升瞞我,她又怎會被困,攤上那樣的死劫?”

謝宗臨望見兒子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煩躁踱步:“我不過是做了我分內之事,我怎知後頭還有這許多事?我先前不覺,後頭方知你對那陸家女孩兒的心思。你大費周章請孫懿德出麵,初衷竟是這等風月之事!你眼下就能為她做到這等地步,往後又待何如?”

“我與你說過多少回,不能耽於情愛。陸家跟國公府本也沒甚交情,你隻需依我為你鋪設好的路去走便是,我幫你斬除那些勾勾纏纏有什麼不對?她的死不過是個意外,真要追根溯源,那錯處也是在仲晁身上,你若實在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就先憋下這口氣,好生考了會試,異日躋身高位,如此自能施展拳腳對付那起子人,也能為你母親報仇……”

謝宗臨一頓,驚覺走口,本想掩過,但兒子已然聽到了。

“母親不是病故?”謝思言赤紅雙目緊盯謝宗臨,“父親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

謝宗臨就此打住了話頭,任謝思言如何質問,也不肯講明鐘氏的死因。

謝思言也不再跟他多言,轉回頭自己去查。

會試前三天,終於水落石出。

謝思言去質問謝宗臨為何隱瞞他至今,這些年也不曾見他提及母親,難道就對鐘氏之死沒有一絲愧怍。

謝宗臨認為兒子因著陸聽溪之事已經神智失常,他身為人子沒有資格來指責他,且害死鐘氏的元凶是常義等人,甚至是鹹寧帝,他在此詰問他是無意義的。

謝思言認為謝宗臨理智得近乎冷血,父子兩個激烈爭持一番,不歡而散。

會試前夕,謝宗臨聽聞兒子居然還沒預備明日下場之事,大怒,然無論他如何嗬斥,兒子都不做理會。

翌日天將拂曉,謝宗臨仍無法勸動兒子。

眼看著光陰流逝,下場的時刻迫近,他無力跌坐,嘴唇發顫:“你……你這是自己作踐自己!你為何固執地認為我不提你母親便是心裡不曾念著她?我這些年為著你母親的死,受的那些煎熬苦楚,你又如何能懂!”

“你可曉得我長久以來為何要在念書上頭迫你至此?我不過是為了讓你以鼎元入仕,來日好庇護謝家……常義那老賊定不會善罷甘休,你以為他害了你母親,就作罷了?他怕我報複他,對付謝家是遲早的事,你若不能作速在朝堂中立穩腳跟,如何自保,如何……”

“所以在父親眼裡,兒子生來便該是為謝家而活、為宗族而活?隻要能順利從父親手裡接掌謝家、為謝家遮風避雨就可,至若兒子是怎麼個活法,並不打緊,是麼?兒子甚至還要為了父親的期望,為了讓自己飛快在朝堂中晉升,斷情絕愛,而父親還認為自己不擇手段阻了兒子與聽溪之事、甚而至於因此害死了聽溪,是分內之事?”

“你休要強詞奪理,自古徂今,哪個嗣子不是為宗族而活?我再說一遍,我又不知後頭會惹出那許多事端來,她的死不過是意外,又不是我有意害死她,我犯不著……”

謝宗臨說著話忽然想起兒子現下情緒極不穩定,為讓他能先將會試考了,正預備說些軟和話,然為時已晚,謝思言一言不發,摔門而去。

謝宗臨忙命人攔住他,可他先前迫著長子學過好些年的拳腳功夫,尋常的家下人等根本攔他不住,兼懼其威勢,後頭竟畏畏縮縮不敢上前。而謝思言手底下那幫護衛又隻聽謝思言的差遣,謝宗臨支使不動,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

氣怒攻心,焦灼已極,謝宗臨忽然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

今春會試,萬眾矚目,天下讀書人皆對魏國公世子的表現翹首以待,然則會試下場當日,魏國公世子並未現身。

此事傳開,私議紛紛。

但不論眾人如何揣測,魏國公府上上下下都始終此避而不談。

到得後來,有些對謝家懷妒已久的誣捏謠言,稱魏國公世子先前的解元來得蹊蹺,畢竟哪有十三歲就在鄉試中奪魁的。這位豪門公子肚子裡不見得有多少墨水,後麵的會試才會一拖再拖,不敢下場。

惡意揣測甚囂塵上,然謝宗臨隨後被同僚問起,卻對個中內情不肯透露半字。

光陰如梭,轉眼又是三年。

幾乎在京中權貴圈子裡匿跡銷聲的魏國公世子突然現身春闈。未久,杏榜張出,榜首赫然是魏國公世子的名諱。繼後的殿試,謝思言更是一舉奪下一甲殿魁。

質疑與非難一時俱平,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嗟歎驚讚。

謝思言始終對外間諸般評議無動於衷。

入仕後,他行事陰厲,手段毒辣,不過短短幾年就入閣預機務,成為新任內閣魁首。

大權在握後,他先是除了常義,將常家踩進泥裡再翻不得身,跟著就料理了仲晁,令其落得被處以極刑的下場。

仲晁的人頭還在城首掛著,他轉回頭又將其黨羽一並剪除,一時間,朝野上下無不歸服於他,權勢赫赫,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