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川猛聲咳嗽,“畢竟你是個……平日還是要注意一些為好。”
盛濟不懂他在說什麼,出於禮節,點頭致謝道:“好,多謝沐兄。”
沐川看著帳篷後的人影,搖搖頭,歎了口氣。等到守夜之人交換,趙橫雲彎腰,想爬進帳篷裡,被沐川攔腰抱住,“不要進去!”
趙橫雲:“什麼?”
沐川拍拍他的肩,示意他陪自己坐下,又取出兩壺酒,“兄弟,今晚就陪我喝酒吧。”
趙橫雲接過酒,“你鬨什麼?我先把盛濟叫起來,讓他值班啊!”
沐川:“我們兩代她守夜吧,人家……比我們小這麼多歲,就讓她多睡睡。”
趙橫雲一聽有理,沒想太多,他與沐川四處遊曆,經常風餐露宿,沒把此事放在心中,笑道:“那好!喝酒!”
夜黑如墨,周圍的妖獸早被清理完,此刻萬籟俱靜,隻有風吹樹葉沙沙響。
佩玉盤坐在高地,把無雙插在周圍瓦礫上,開始閉目調息。這是她的習慣,就算有了輪班值守的人,她也總會默默守護著。她不放心把自己的命,放在彆人手上。
身邊響起碎石窸窸窣窣的聲音。
佩玉睜開眼睛,謝春秋站在她身邊,黑衣被吹起,紅色紋飾像火焰跳動。
“為何不睡?”
謝春秋道:“我與你一樣,也不習慣把命托付給彆人。”
佩玉接著閉上眼睛調息。
謝春秋坐在她身邊,仰頭看著漫天星光,嘴角噙起一抹笑,就好像她當真能看見一般。
長發拂動,紅色發帶纏繞在她的手上。
她突然開口:“是謝家對不住你們母女。”
佩玉的眉皺了一下。
謝春秋說:“小時候,我見過你娘親,她是一個很溫柔美麗的女子,跟仙人一樣。那時候我喚她叔母,常常纏著她與我說睡前故事。”她摩挲著手中發帶,“這條發帶,就是她替我繡的。”
佩玉這才睜開眼,看著發帶上精致的紋飾,沉默不語。
謝春秋道:“過去多少年了,連我也有些記不清。我在人間漂泊這些年,不肯回家,一是失望,二是為了贖罪,但無論我做什麼,也不能彌補一二,更不能減輕謝家的罪孽。”
佩玉的聲音清涼,像夜風徐徐吹來,“謝滄瀾做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謝春秋笑了起來,抬手解下發上束帶,潑墨般的長發如流水傾瀉下來。她雙手捧著發帶,微垂著頭,“我想將它還給你。”
佩玉沉默著。
發帶在風中飄揚,紅紋似燦燦的火焰。
她又看向謝春秋,女子頭微低下,跪坐在地,身形微弓,像是不勝負荷。
一個人背負著罪孽,在人間自我放逐,有家不歸,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夠了!”佩玉站起來,白衣獵獵。
謝春秋愕然地抬起頭。
佩玉的心裡其實是有一絲嫉妒的。連她都沒有享有過朝雨一絲一毫的殷勤愛意,這個姓謝的女人憑什麼擁有?她猛地把無雙拔/出/來。
餘尺素不知從哪跑出來,一把抱住她的手,“冷靜啊!玉姐!冷靜!”
佩玉甩開她,提氣躍上另一段廢牆,無雙在夜裡閃著雪亮的光。
餘尺素眼圈泛紅,“懷柏仙長沒同你說過嗎,她快要和玉姐結契了,仙長對你有恩,你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不然,就算玉姐答應了,我也不會答應!”
謝春秋蹙眉,偏偏頭。長發自兩側傾瀉而下,柔和了往日冷冽的神情,變得溫柔動人起來。
餘尺素的心又開始不爭氣地狂跳。她捧著胸口,在看到這人的瞬間,那千瘡百孔的心又開始跳動,這莫非就是喜歡的情緒嗎?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泛濫,絲毫不受理智約束。
“幸虧玉姐沒有動殺心,我告訴你,你打不過她的。”餘尺素瞥見她手中的發帶,醋味十足地說:“懷柏仙長給玉姐這麼多好東西,你拿跟發帶就想做定情信物,未免也太寒磣了。”
“定情信物?”
餘尺素聽出她語氣中的疑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不是嗎?”
謝春秋笑著搖搖頭,“不是。”
餘尺素睜大了眼,心中狂喜,又有些不敢相信,“那你能將它給我嗎?”
謝春秋:“不嫌寒磣?”
餘尺素想扇自己一巴掌,大聲道:“不嫌!我不嫌棄!”
謝春秋笑著收好發帶,“還是不能給你。”
餘尺素捧著胸,感覺到胸中那顆五光十色的少女心,砰的一聲碎掉了,滿地的渣。
謝春秋道:“但我有另外一樣東西想送你。”
餘尺素帶著哭腔問:“什麼啊?”
謝春秋站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餘尺素呆呆站著,臉以十分迅速的速度紅起來,眼睛大睜著,亮閃閃的。
謝春秋看不見,手指狀若無意地,從她的耳垂拂過去。於是耳垂自脖頸一陣顫栗,很快就紅了一片。
可惜這等美景在前,謝春秋雙目無神,無法得見。她摸到餘尺素的頰後,很慢地傾身過來。
餘尺素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幾乎要脫離胸腔。待唇上一點溫軟的觸感,她的身子彈跳起來,捂著臉,半晌說不出話,心中麻麻癢癢,被一種奇怪的情緒充盈著,很是飄飄然。
“你、你……”她瞪圓眼睛。
謝春秋歪頭,“你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呀!餘尺素心中狂叫,努力裝出一副矜持的模樣,“你這是什麼意思?追求玉姐不成,轉頭來討好我嗎?我好歹是堂堂千寒宮少宮主,黃鐘峰主的親傳弟子,你連根發帶都不想出,就想追求到我嗎?”
謝春秋歎氣,轉身作勢要走,“既然尺素不喜,那我隻好離去。”
深黑的衣角被拉住,餘尺素的聲音委屈巴巴,“乾什麼呀?我就說一下,就說一下,你又牽手又送發帶,還不許我埋怨一下嗎?”
謝春秋啼笑皆非,“那你喜不喜歡?”
餘尺素麵泛紅霞,耳垂紅得快要滴血,聲音低如蚊呐,“喜、喜歡……”
謝春秋笑了笑,攬住她的腰,帶她躍入一處高地,二人腳方踏上花崗岩,四周的草叢中,忽而驚起許多流螢。顫動的螢火在黑夜搖曳,像漫天的星星落入凡塵。
餘尺素興奮地手舞足蹈,“好漂亮!”
謝春秋隻是笑著。
餘尺素意識到一事,“你不是看不見嗎?”
謝春秋道:“我能聽見它們。”
餘尺素呆呆問:“那、我那天給你數流螢……你為何不阻止我?那麼蠢、蠢透了!”
謝春秋很貼心,“如果你不數數,要怎麼掩飾自己的心跳聲呢?”
餘尺素的臉刷的一下又紅了,心想,原來這人能聽見,也是,她能在群妖中斬退狼王,怎麼連這麼明顯的心跳聲都聽不見。她麵紅耳赤地問:“那你早知道,我、我……”
“早知道你喜歡我?”謝春秋點頭,微笑道:“是啊。”
餘尺素心中委屈,“那你為何一直佯作不知,是看我笑話嗎?”
謝春秋抬起手,一隻流螢落在她的指尖,青綠色的光閃爍著,柔和又朦朧。她的麵容溫和,“我比你大許多,已經過了容易動心的年紀,這段時日我也在糾結。”
餘尺素輕聲問:“你現在決定了嗎?”
謝春秋點頭,笑道:“這不就是答案嗎?”
餘尺素情不自禁又撫上胸口,那顆七彩琉璃的少女心又黏合起來,飛快地跳動著。
螢火飛舞,星空閃爍。
她憶起一事,問:“那你是為什麼……喜歡上我?”她想,一定是自己數流螢數星星,雖然蠢但一片真心的行為,打動了謝春秋冰封的心!話本上的故事,肯定是有用的!
謝春秋稍稍踟躕,摩挲著發帶,還是坦誠相告:“我想,你演技這麼差,一定是個很真誠的人。”
餘尺素:“啊?”她覺得受到了羞辱,臉色通紅,“……告辭!”
佩玉靠坐著斷壁殘垣,膝上橫著一把凜冽的刀。她偏頭看了眼螢火中的二人,眼中露出抹溫柔的笑意,抬頭望著繁星閃爍的夜空。
柔和的星輝灑在秘境上,蒼白的瓦礫,呈現出另一種柔和溫潤的質感。四下寂靜,隻聞高崗上低聲呢喃的情話。一隻隻螢火蟲在眼前飛著,像孤山清涼的夏夜。
佩玉取出那枚樹葉,輕輕撫摸著,把它貼在臉上,懷柏的靈力流動,溫暖著她被夜風吹涼的麵頰。
她想起了謝春秋的話。謝春秋的話外之意,無非是佩玉把懷柏看得過重,太過依賴她,心中隻塞著一個師尊。把心困於方寸之地中,便看不見人世的種種美麗之處,為了一枝杏花,錯過了整個春天。
但謝春秋不知道的是,於佩玉而言,懷柏是那枝杏花,也是整個春天。天下與世人,不過是春風裡浮動的花香,暖陽裡曳動的微塵。
她與沈知水不同,她小時候便常常想把那枝花給摘下來,等年紀大了足夠摘到後,就會迫不及待地摘花,把她的春天緊緊抱在懷裡,隻教她一個人看見,誰也彆想覬覦。
她的心很小很小,小到隻能裝得下一個人,至於她表現出來的那些對人世的愛,隻是因為她心中的人,深深地愛著這個人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佩玉:異地戀,難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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