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沈浮覺得眼角有熱熱的東西,夾在風裡很快吹得涼了,極陌生的感覺。模糊目光她越走越遠,他不能追,追不上,隻能遙遙望著,看她在門前,忽地停住了步子。

沈浮幾乎是立刻撲上去,撲在繩索上,她停住了,她也許是可憐他,她也許願意分給他一點關注,沈浮渴盼著,手不自覺地發著抖,可薑知意沒有回頭,她臉朝著花園大門的方向,她耳上戴著一個小巧的銀杏葉片狀翡翠墜子,墜子微微顫動,她似乎在跟人說話。

沈浮極力張望著,從衣香鬢影的縫隙裡,看見了薑雲滄玄色衣袍的一角,原來她不是為他停步,她是看見了薑雲滄。

失望和妒忌如同毒蛇,狠狠咬噬著心臟,沈浮張大眼睛,怔怔地看著。

她沒有回頭,向前幾步走進門去,薑雲滄伸手去扶她,餘光裡瞥見沈浮,溫存的神色立刻轉成狠戾,重重關上了門。

漆成綠色的月洞門在眼前閉緊,門洞上爬過一架紫藤花,垂下一串串葡萄似的花朵,山風送著香氣吹過。沈浮想起她似乎是很喜愛這些花花草草的,剛成親時她在院子裡種了許多,夏日裡花草多不免要蚊蟲,他提了一句麻煩,她便把那些精心養著的花草全都遷去了彆的院子,唯獨留下了他愛吃的果樹和野菊。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很愛他。

沈浮緊緊盯著寂靜的門扉,眼睛乾澀著,呼吸凝滯著。那些果樹他救回來了兩棵,一棵櫻桃,一棵山桃,明年也許還會結果,可是那個為他種樹的人,再不肯回來了。

就算他上天入地,死生來贖,她也再不想看他一眼了。

薑知意沿著□□往院裡走著,身後哢嚓一聲,薑雲滄鎖上了門:“待會兒我跟外苑那邊交代一聲,讓他們彆再放人進來,真是晦氣!”

薑知意搖搖頭:“算了,彆難為那些人。”

看門的無非是小小的吏員,以沈浮的地位,就算是謝勿疑在也要給他幾分麵子,又何必難為那些看門的人。

“要麼你以後彆往這邊來了,免得讓他糾纏。”薑雲滄緊緊跟著。

“沒事的,”薑知意回頭向他一笑,“在自己家裡呢,總不能因為外人,鬨得一步也不敢多走。”

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薑雲滄瞧著她,她笑容恬靜,眼角嘴唇微微翹起,她似乎真的當沈浮是外人,全不在意了。薑雲滄心裡安穩許多:“下次還是多帶幾個人跟著,以防萬一。”

他上前扶住她:“林太醫找到了。”

薑知意還沒來得及說話,黃靜盈已經急急問道:“在哪裡?”

“在城南荒坡上,”薑雲滄轉臉看她一眼,“被人套著麻袋打了一頓。”

雖然有想過遇見盜匪的可能,薑知意還是吃了一驚:“怎麼會有這種事,誰做的?”

黃靜盈也在問:“他傷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人還沒醒,不過,”薑雲滄看著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我順著線索抓到了幾個打人的混混,他們說,是張三雇的他們。”

薑知意驚訝著抬眼,看見黃靜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牙低下了頭。

薑知意便也沒說話,心裡知道張玖應該是為了上次燕子樓的事報複,之前他們為了不牽連旁人,瞞下了林正聲報信這一節,也不知道張玖怎麼得了消息,突然下手。

薑雲滄眼看黃靜盈神色極是難堪,想了想又道:“我讓手底下的人狠狠教訓了那幾個混混,不過我沒有報官,等林太醫醒了我再安撫安撫他,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彆往外鬨了。”

薑知意知道,他這麼說是顧忌著黃靜盈。說到底黃靜盈並沒有跟張玖和離,歡兒還叫張玖父親,投鼠忌器,不得不委屈林正聲。

“不用。”黃靜盈抬起了頭,“林太醫是無辜的,這件事我必要張玖給個說法,我這就去找他。”

她抱著歡兒,飛快地往外走了,薑知意叫了一聲沒叫住,連忙喚薑雲滄:“哥,你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黃靜盈在遠處停步回頭,煞白著臉色,唯有一雙杏眼亮得驚人,“我的事,我自己處理。”

話音未落她便匆匆離開,裙角遙遙消失在□□背後,薑知意緊走幾步,越想越擔心,黃靜盈性如烈火,這一去必定要跟張玖爭吵,張家那邊,卻都不會向著她。連忙向薑雲滄說道:“哥,你趕緊跟上去看看吧,彆讓盈姐姐吃虧。”

“阿盈說得對,這事得她自己處理。”薑雲滄見她緊緊皺著眉,擔憂的神色溢於言表,安慰地摸摸她的頭發,“你放心,我這就打發人給黃叔父送信,再讓人去張家哨探著,絕不讓阿盈吃虧。”

薑知意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安排。平素裡就算再交好,他一個未婚男人,卻不好插手黃靜盈的婚姻事,歎了口氣:“要是阿彥在家就好了。”

薑雲滄低著眼,笑了下:“阿彥在家,也做不得主。等他曆練幾年翅膀硬了,才有本事替姐姐撐腰。”

他扶著她慢慢往回走:“有些事,還真是隻能阿盈自己拿主意。”

薑知意低著頭,莫名覺到一絲憂傷。從前她認識的張玖是個愛說愛笑的少年郎君,對黃靜盈也是溫存體貼,她還曾暗自羨慕過,沒想到短短兩三年,事情竟鬨到了這個地步,最苦的是明明已經夫妻離心,偏生和離不得,即使千辛萬苦爭得和離,如今的世道風俗,至親的母女兩個,隻怕必須分離。

這些天黃靜盈一心忙著經營店鋪,情緒剛剛好些,突然又出了這件事,這一次,必定又要鬨大了。

仰臉看著薑雲滄:“哥,你幫著盈姐姐想想辦法好不好?”

薑雲滄低頭看著她。他最受不得的便是她這樣仰臉看他,眼波柔軟,蒙著淡淡的水汽,每次她這麼看他,每次她這樣軟著聲音央求他,便是舍了性命,他也不會拒絕:“好。”

薑知意心裡稍覺寬慰,又意識到她的要求有多難,和離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更多時候是兩家人的事,更何況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更何況還牽扯到歡兒跟誰的問題。歎了口氣:“哥,這件事太難了,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怎麼會。”薑雲滄輕輕揉著她的頭發,涼而滑發絲從手心裡溜過,這樣的動作,是他在無法擺脫現有身份的情況下唯一最親近,又不逾越的動作。心裡有甜蜜的苦澀,他是真的歡喜,歡喜她這樣依賴信任著他,“隻要你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下來。”

“我不要星星,我隻想要盈姐姐跟歡兒好好的。”薑知意在惆悵中忍不住帶了點笑,“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麼星星。”

是啊,不是小孩子了。他看著她長成窈窕的少女,看著她喜歡上彆人,嫁給彆人,看著她如今,懷著彆人的孩子。不苦澀不嫉妒是假的,可他也隻能如此,他還沒能擺脫兄妹身份的桎梏。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對她的心思不再是兄妹了呢?是從他下意識地回避,不敢再帶她爬上屋頂看星星的時候?還是每次回來看見她一個人待著一個人玩耍,忍不住心疼的時候?還是她執意要嫁沈浮,他恨怒之下去了西州的時候?

薑雲滄低著頭:“好,我去想辦法,一定遂了你的心願。”

“哥哥真好,”她眼睛彎彎地對他笑,“幸虧有哥哥在,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薑雲滄再沒有比此刻更加確信留在京中的決定是正確的,什麼建功立業,什麼沙場雄心,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一笑,不及她此時輕言細語地跟他說著話。

目光太熾烈,太容易被看出破綻,薑雲滄強迫自己轉開眼:“放心,我一直都在。”

兩年前的他太輕率,就那麼拋下她去了西州,她總給他寫信,滿紙寫下的都是對沈浮的愛意,他不想看,他恨不能撕碎了這些信,然而他不得不看,他還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

知道那寫了滿紙的愛意都被沈浮辜負時,他真想殺了沈浮。

“那不行呀,”薑雲滄聽見薑知意的回應,“哥哥得快些回西州,阿爹離不開你,西州也離不開你。”

不,沒有誰,沒有哪裡離不開她,唯有他,離不開她。

既然已經回來,他就不會再走,他要守著她,這天底下唯有他,永遠不會辜負她。

薑雲滄岔開話題:“你今天好些了沒?林正聲傷得不輕,接下來這陣子,隻怕得是齊浣為主了,或者我再去請個大夫?我總有點不放心齊浣。”

一句話提醒了薑知意,忙道:“林太醫在哪裡?我去看看他。”

薑雲滄頓了頓:“人我送去太醫院交給了朱正,你還是彆過去了吧,不方便。”

那邊人來人往,朱正又是沈浮的心腹,的確不方便。薑知意想了想:“要麼讓廚房做些滋補的飯食送過去?公中沒有廚房,吃飯什麼的肯定不方便,林太醫這樣子真可憐。”

薑雲滄看她一眼:“都是伺候宮裡的大夫,手裡的補藥比哪裡都多,你放心,虧不到他。”

然而到底還是答應下來:“我這就讓廚房安排上,回頭我親自過去一趟。”

一來看看林正聲的傷勢,二來有些話,他得跟沈浮說清楚。

黃靜盈一路催著轎子,幾乎是飛跑著,很快回到了侍郎府。

張家兄弟多,他們夫妻分在最靠近外側的小院裡,這陣子她不想看見張玖,一直沒讓張玖進門,張玖平日裡便在書房裡住著。

把歡兒交給乳娘,黃靜盈快步上前,推開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