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禮物(2 / 2)

"你現在來和我翻這種舊賬?!"

在他耳邊,駱承修厲聲問他∶"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就算是你母親換了又怎麼樣?"

駱承修寒聲說∶"駱鈞,你母親腦子不清楚。就算她真的做了,她也隻是想讓懷逸更親近你,我不知道這種小事就能讓你去害你的親弟弟…."

駱鈞搖頭,他不是想翻舊賬,也不是要給自己開脫∶"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我先對弟弟有成見。"駱鈞說,"是因為我。我要相信這個謊言,是我自己要信的。"

"我已經對弟弟那麼壞了,我不去保護他,不去幫他,我看著他被所有人欺負,他怎麼能送我禮,物?"

"他怎麼敢送我禮物,難道是要證明我是世界上最差勁的人?"

駱鈞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所以我願意相信這是簡懷逸送的,我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查。"

駱承修麵色冷沉,他看著這個越來越古怪和神經質的長子,用力把人扯起來∶"駱鈞,我告訴亨:

"你不用告訴我,是我有事要告訴你,父親。"

駱鈞看著冷眼站在遠處的明家人,他收回視線,依然看著自己的手∶"父親,您還記得我那個領帶夾嗎?"

"那是弟弟送我的。"駱鈞說,"不是簡懷逸。"

駱承修的神色已經隱隱有了被冒犯的惱火。

他不明白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長子怎麼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也不明白明家人為什麼不來把這個罪魁禍首拖走,讓這件事儘快了結,而是讓他們就這樣在甲板上狼狽地說些毫無用處的廢話。

難道就是為了看他們的笑話?

駱家的笑話已經被人看得夠多了,那條郵輪就是個噩夢。他從一開始就根本不該同意這次出行,就不該讓全家去那座彆墅。

駱承修再也壓不住上湧的劇烈煩躁,即使很清楚這是明家的地盤,這些天來越來越差的局麵也終於成了最後一根稻草,他徹底失控,一巴掌重重甩在長子臉上。

"你弟弟沒了,你是不是以為我不難過?!我要是知道他也在郵輪上,根本不會讓你去見他!"

駱承修厲聲開口∶"我明明已經準備好好對他了!是你把他推下了海,現在什麼都來不及了!"

"是,我過去是忽略了他一些,可我讓你們害他了嗎?!"駱承修死死扯著長子的衣領,"誰讓你這麼做的?!你怎麼敢--___"

"父親。"駱鈞垂著頭問,"領帶夾,是弟弟送的。"

駱承修沒想到他竟然還敢在這時候問這個,整個人幾乎怒不可遏起來,劇烈地喘息著,盯著這個變得完全陌生的長子。

"我告訴您這件事,是因為這個領帶夾的設計方,是一位很有名的設計師。"

駱鈞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他的怒火∶"這是我管轄的公司的生意,您不太了解,可能不清楚。"

駱鈞說∶"這位設計師,是一家跨國珠寶集團的創始人。"

駱承修一隻手已經揚起來,卻忽然在某個熟悉的字眼上驀地頓住,原本強行壓抑的激烈怒火也凝固在眼底。

駱鈞報了個名字,笑了笑∶"熟嗎?父親。"

駱承修定在原地。

….怎麼不熟?怎麼可能會不熟?

駱家借著給養子辦的那場生日宴,和幾家跨國公司牽上了線,正在搶幾個鑽石礦場的大項目,想要搶到礦場的開采權。

這種博弈一旦進去了就沒法抽身,,錢越燒越多,駱家不可能就地止損,子公司的資金流也全填了進去。

就是因為卡住了那批貨,這幾個項目正在燒的錢斷了流,才會被天價違約金一瞬間燒出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你是什麼意思?"駱承修的手腳忽然冰冷,他莫名有些天旋地轉,好像是整艘郵輪都忽然晃了晃,"你說這個,什麼意思?"

駱鈞摸索著自己的領帶,他的手在某個位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慢慢捋下去,好像那裡依然有一個完好的領帶夾。

任霜悔的人脈遠比駱家廣,這麼多年和對手在商場上打得有來有回,反倒打出來惺惺相惜,在私底下早已經是一起喝茶的關係。

聽說小火苗這些天睡不著覺,好想送哥哥一個禮物,任霜梅二話不說,帶著他開車就去找老朋友喝了茶。

那位創始人年過七旬,最喜歡美術天賦好的孩子。看著任霜梅帶來的男孩和自家孫輩一起玩沙畫,看了幾分鐘那個孩子配出的顏色,差一點就把人搶去當學生。

這些都是他在後來,又去找那個在郵輪上曾經短暫聊過天的繼承人,從對方口中一點點問出來的。

"是真的有天賦,可惜了。"

對方在國外,還不知道駱積出事了,頗有興致地給他講老爺子是怎麼喜歡那個孩子的色感天賦,怎麼絲毫不吝嗇誇獎地對他們說那些配色有多明亮濃鬱、多活潑熱烈。

對方還說,駱積前些年一直斷斷續續都有寄畫討去,老爺子相當滿意,叫人送去過畫廊參展.可惜這些年沒怎麼畫了,問就說沒有靈感,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

雖然這麼大的款項絕不可能拿交情來補,但要是駱枳出麵,把違約時限再稍微拖一拖,總還算不上多大的事。

駱鈞慢慢複述著這些,他在聽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對方語氣裡的欣賞,他想如果他是個合格的哥哥,這時候或許就有資格與有榮焉地跟著驕傲。

可他隻是被這些話慢慢地活剮著。

他努力去想駱枳為什麼不畫了,然後他覺得自己可笑,這種問題難道有什麼必要去想。

"父親,我是想告訴你。"駱鈞說,"原本走不到這一步。"

駱鈞說∶"我們活該的。"

駱承修一言不發,猙獰盯著他,像是想從他身上看出任何一絲說謊的端倪。

駱鈞卻隻是搖搖晃晃站起來,他走到明祿麵前,交出雙手∶"我害死了我弟弟。"

駱鈞問∶"你們要怎麼讓我贖罪?謝謝你們幫我。"

明祿搖了搖頭。

駱鈞瞳孔顫了顫,忽然生出恐州懼。

"我犯了錯。"駱鈞攔住明祿,"你們要折磨我,我對不起駱枳,他不能親手報仇了,你們替他

力香

"駱先生。"明祿說,"你現在還叫他駱枳。

駱鈞忽然凝固在原地。

"你是駱家的長子,駱家將來的繼承人。你下麵有一個弟弟,叫簡懷逸,一個妹妹,叫駱橙。"明祿翻開資料∶"這是你的親緣關係,至於你要找的駱枳,他在那裡麵。"

明祿合上那份資料,抬手指向夜色下靜黑深邃的海麵。

"我們請來做客的是駱家主。如果你們已經結束了交談,就請駱家主跟我們來。"

明祿轉向仿佛失了魂的駱承修,有兩個沉默精壯的船員由他身後過去,架住駱承修的手臂。

駱鈞依然站在原地。

沒有人再去看他,他甚至不配被懲罰,因為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兄長,他也從來都沒有做過一個兄長。

他看著父親被帶進船艙,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記憶裡的駱枳問他∶"哥,你需要我的禮物嗎?"

記憶裡的另一個駱積靠在船舷上,茫然空洞的目光慢慢挪動,不說話,吃力地抬眼看他。

他還在叫駱枳,他不敢去碰那個名字。

駱鈞拾起手,他仍然慢慢地摸著那條領帶,他這些天一直在試圖重新摸到那個領帶夾,然後他就能相信這是一場夢。

他的手忽然停在領帶的邊緣。

駱鈞的心臟以某種奇異的速度狂跳,他的手控製不住地發著抖,吃力地慢慢低下頭。

…他看見十歲的駱熾踮著腳站在他麵前,靈活地飛快摘下了他的領帶夾。

那個孩子捏著領帶夾晃了晃,靈巧地飛跑起來,一晃就不見了。

駱鈞慌張地追上去,他四處尋找著被自己弄丟的人。然後他看見二十三歲的駱積靠在船舷邊上。

駱枳認真地看著他,眼睛慢慢彎起來。

"不要笑。"駱鈞磕磕絆絆地說,"不要笑了,難過就不要笑。"

"你來恨我,來恨我。"駱鈞說,"來懲罰我。"

駱鈞幾乎是在求他∶"來罰我,我錯了,我錯了,小—"

他想要叫出那個曾經屬於他弟弟的名字,可氣流已經到了嘴邊,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沒有了說出這個字的能力。

他沒有去幫他的弟弟,他看著那個名字被人搶走,所以他也不配再那麼叫駱枳。

駱積依然在笑,那笑意不達眼底。駱枳開口對他說了什麼,口型和那天靠在辦公室門上的駱枳重疊。

"哥。"那天出門前,駱枳最後一次這麼叫他,"再見。"

駱枳常打的那款遊戲的BGM在他耳邊響起來,音效真實得仿佛身臨其境。

他看見駱枳像是遊戲裡的那個角色,靈巧地捏著領帶夾轉身翻過船舷。

駱鈞撲上去,抓住冰冷的夜霧。

風衣的衣擺在他眼前墜下去,一瞬間就被冰海吞沒,沒有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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