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李渭用匕首割下幾盤鹿腿肉,揚眉笑遞給懷遠,指指屋內:“去給娘子們送些吃食。”
懷遠撓撓頭,糾結道:“我...我不敢去。”
一旁坐著答那提,推搡他道:“快去快去,男子漢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怕幾個娘們做什麼。”
屋內婦人見懷遠端著鹿肉過來,也指使淑兒去開門,兩人乍一見麵,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淑兒接過吃食,偷偷抿嘴一笑。
鹿肉事先用花椒、蒔蘿、鹽醃過,又經炭火炙烤,外層微脆,咬一口鮮嫩多汁,香氣勾人,鹿肉沒有其他家畜的腥氣,也比山裡的獐子驢肉要鮮活,人人吃的滿嘴油光,李娘子喜歡,也忍不住多吃了兩塊。
待興儘歸家,李娘子請李渭在內室稍坐坐,倒聊起一樁事。
長留已經十二歲,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倒是可以尋訪看看有沒有合心意人家的女孩兒,定門親事。
李娘子的主意李渭鮮少說否,這樁聽完卻皺了皺眉:“長留年紀還小,倒也不急於這一時,等他自己長大了,讓他自己做主就是。”
李娘子白日累極,歪在榻上道:“前日趙大娘從鄉下莊子回來,說是替仙仙訂下樁親事,男方家資殷厚,家裡又是獨子,一眼看中仙仙的伶俐勁兒,就等著這邊再養個四五年送過去做兒媳。普天下為娘的哪個不替孩子操心,我也是一片苦心,再說時下風俗,指腹為婚,從小下定的人家也多,長留小時候體弱多病才把這事兒給耽擱了。再者我這一身病,要是哪天撒手而去,你出門在外,長留有親家托付,姻緣也定,我走的也安心。”
“這...”李渭苦笑搖搖頭,不知如何回話,“我知你為長留煞費心思,隻是...何必操之過急,婚姻大事,還須看顧孩子意願。你也定能活的長長久久,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李娘子懨懨的不說話,李渭遞給她一杯溫茶,說起另外一事:“駝隊那邊我已跟孫翁老說過,年後馱馬隊那邊我就不去了,此後安心呆在家中看顧你和長留,找點彆的營生做,好不好”
“我哪裡能活那麼久。”李娘子眼淚掉下來,“過一日算一日,過兩日我就該高興,大爺,你也體諒體諒一個為娘的心。”
李渭隱隱有些頭疼,隔了半響道:“你既然存了這個心思,那慢慢探訪,看看又沒有合適的,隻是婚姻大事,重中之重,一切隨緣,不可強求。”
“這個自然,要選個匹配的人家也不容易。”李娘子思揣道,“首要是性格模樣好些,招人疼的女孩兒,能識大體,不嬌氣,又能跟著長留識字念書的。彆的倒是其次。”
李娘子欲言又止,慢吞吞道:“我倒是想起來,身邊兒不就有這麼個女孩麼?樣樣兒都好,看起來像富貴人家的孩子,隻是年歲略長長留幾歲。”
李渭一時不省,李娘子眼睛瞥著西廂,李渭明曉李娘子意思,啞然失笑,覺得甚是荒謬。
“這個姑娘,怕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李渭搖頭道。
李娘子斟酌:“她性子柔和,容貌出色,又是個命苦的孩子,無依無靠,待問問她的意思,想必也是願意的。”
“那倒未必。”李渭搖頭,“你若是看中她,還是罷了吧。長留的親事,的確也操之過急,等他大一些我們再做打算。”
李娘子抿唇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的目光纏繞在春天身上,眼神意味不明,她心裡猛的一顫。
仙仙和春天正在院子裡打井水洗茶碗,是耳房裡日常用的那套,在她手中襯得青花瓷杯十分粗糙,李渭立於窗下,看著纖細潔白的手指捏著茶杯,在冰洌的井水中清洗著內壁的茶漬,於微茫夜色中,隻覺那是蘭花,夜裡悄然綻放。
“大爺。”她微微仰頭對他道,“要喝茶麼?馬上就好。”
李渭搖搖頭,心裡反複想了幾輪,終於回她:“有你北庭叔叔的消息。”
她輕輕的啊一聲。
瓜州西北十裡有墨離軍駐守,軍帳設在吐穀渾舊地,朝廷置五千兵馬於此,軍隊中多半是歸附中原的吐穀渾人,其他軍兵於隴西各郡縣招募得來,李渭年輕時亦有報效朝廷大誌,在墨離軍營裡一呆就是五年。此後數年,軍中兵將幾經更迭,仍有數名舊友駐在軍中,當中有個叫黃汝雲的軍中文士,現已調入庭州府衙掌管文書工作,李渭去信托他尋訪春天親眷,又托輪台友人打聽縣鄉之中是否有陳中信此人。消息稱道陳中信於伊吾守軍陪戎副尉後,調往輪台縣當府衙稅吏,後來又調往西州當帳史,但於幾年前辭官後往西而去,暫不知蹤跡。
春天知道她這位陳叔叔數年隨軍邊塞,後將妻兒都接至西北,一度斷了家族聯係,而且官職微小,她從舅舅抄錄的名冊中大海撈針,也十分難找。
“此事不用心急,慢慢尋找,總是有消息的。”李渭安慰道,“要找軍中官吏,並不算難,隻是北庭胡漢混居,地廣人薄,需要一些時間。”
春天下定決心似得搖搖頭:“若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就罷了,我一州一州的尋過去,總會有消息的。”
李渭看著她,再三斟酌:“一定要去尋人麼?你孤身一人,在北地實在危險,千萬三思啊...”
春天堅定的點點頭:“我一定要找到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