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玉門(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432 字 8個月前

春天在李家養了數月,隻覺自己身量長了些,被胡姬這麼一戳也有些後知後覺,捂著自己胸口滿麵羞澀。

回紇衣重色,喜用紅綠,色澤豔麗,對襟窄袖,長褲高靴,便於騎馬,胡姬幫著春天裝扮成少年,對鏡一瞧,慘綠少年,英姿勃勃,胡姬笑道:“這樣才好看,走在路上也方便些。白日沙磧炎熱,帶上風帽遮陽,夜裡風大寒冷,裹上氈裘就好。”

春天連連道謝,購了衣物暖裘等物。店外此時響起一陣陣喧嘩,原來是城門處打死兩個平民百姓,有人說是潛逃的犯人,也有人說是裝扮成尋常百姓的突厥人,一時滿城戒嚴,人人自危。

等到春天在邸店住的第十日,店主人看她鞍馬糧食俱備,卻尚無一絲動身的打算,這日在馬廄喂完草料,後院清淨無人,店主人湊至她麵前,笑問道:“小郎君是不是要從玉門出關?”

“是。”

“那...要走路還是要過河?”

她眼睛瞬時放亮,問道:“走路怎麼走?過河怎麼過?”

“嘿嘿,這個嘛...”店主人放低聲音,比劃道,“走路自個行,過河...當然是有人幫著搭橋...”

春天了然於心,慢聲問:“店主人...能幫我過河?”

“不不不...小的是本分生意人,終日隻知道看店迎客...”他佯裝站起來要走,春天從懷裡掏出一貫錢,塞入他手中:“請店主人指條明路。”

是日店裡來了個瘦小精悍,做商人打扮的黃臉中年漢子,店主人指指坐在後院的春天,那人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要走,被店主人拉住,兩人說了一回話,中年漢子走過來,操著一口濃鬱的關中口音道:“要出關?”

春天點點頭。

“一百兩,我隻管帶你上路,能不能順利出關,那看你的造化。”

她身上統統也隻剩這麼多錢,當下深深吸一口氣,還未開口承應,店主人怕她嫌貴,忙道:“現在玉門關不比以前鬆泛,盤查的嚴的很,這營生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一百兩,價錢再公道不過...”

春天應了,付了定金,又付了店主人掮。隔日店主人就帶著春天出了城門,中年漢子已在城外等著,車上下來個跟春天身形相差無幾,婢女裝扮的少女,脫了自己衣裳與春天換裝。

中年漢子原來是關中一個販漆器的小行商,一人帶著幾匹駱駝,一仆二婢往北庭去。春天換了婢女的舊衣裳坐上馬車,行李皆藏在車中,同車略年長的婢女麵色冰冷,指點她道:“一路上遇見官兵衙差盤查,不許說話,神色放鬆些,莫太緊張。”她點頭稱是,婢女又覺得她麵色過於白皙,拿了脂粉替她抹黃些,儘量顯得不起眼。

馱馬一路出了向西,路邊景致越來越荒涼,觸目空茫,遠遠的望不到一絲綠色,眼底的芨芨草和沙草都是灰撲撲的色澤,高高的土嶺孤單佇立,風在地麵亂竄,呼嘯著帶出尖銳聲響。

路過方盤城暫歇一夜,同車婢女大概是主人的一個侍妾,並不與春天同睡,邸店都是黃泥夯的屋子,窗門半夜被風吹的吱呀吱呀響,她聽了一夜風聲,次日上車,心中忐忑越來越強,恨不得一步竄至玉門,早日到伊吾。

行了大半日,遠遠看見一座高聳夯城矗在一望無垠的荒野,連綿瞭樓隔擋著這裡與那裡,這裡是春夏秋冬,那邊是刀劍風雪。車馬駱駝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各色麵龐語言混在一處,噪噪切切,四周都是騎馬帶槍、大聲嗬斥的士兵。

關卡過檢尤其緩慢,前頭隊伍一點點挪動,身邊的婢女一直低聲同她說話,指引著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坐在車裡,恍如心生雙翼,跟風一道鑽出那小小的、明亮的關門。

等了許久許久,馬車停下又走動,走動又停下,從長安來,走走停停她已走了三千裡路啊,走到那小小的關門時,多年的心願總算觸手可及了。

春天微微低著頭,直視著馬車上一片破舊的踏板,馬兒揚著尾巴驅趕著身上蚊蟲,守城士兵慢條斯理問話,幾個人,從哪兒來,去哪裡,多少貨物,一一都對的上號,手一揮,讓駝隊過了關。

馬車繼續向前滾動,塞北的風從關口灌進來,鼻子滿是風和塵的氣味,她鬆了口氣,抬起頭來,隻見眼前夕陽如血,浩淼的,無邊的,綿延的漠北像畫卷一樣在她眼前展開。

剛上路之際,她處處驚惶如驚弓之鳥,但一路咬牙含淚走下去,竟讓她九死一生走到了河西,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走的如此遠。

馬車後有腳步聲,男人大步邁過來,突然一隻大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順勢一拉,從馬車上拽到地上,她正沉浸在無邊的幻想裡,冷不丁的被這麼一奪,尖叫一聲,天旋地轉的落在平地上。

她心緊張的都快跳出來,酸甜苦辣被男人一拽,頓時不知什麼情緒,站穩一看,拉著她的青年男子一身灰衣,血色夕陽照在他側臉上,襯的他眉目如墨,眼瞳如曜。

這人她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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