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流星雨(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9643 字 6個月前

“可憐。”也不知誰說了一聲,“家門前踩了幾十年的破石頭,一朝翻身成無瑕美玉,可不得恨自己有眼無珠。”

郭潘慢悠悠說話:“最可恨的難道不是那個貨郎麼。這玉若是被什麼王公貴族拿去,賞下幾十兩

銀子,夠一家幾年用度,這農戶也能心滿意足。錯就錯在,原本都是窮人命,憑什麼貨郎一朝翻身得了富貴,這一家人都還要在泥潭裡打滾。“

春天和叩延英聽著眾人說話,眺望著流星,叩延英被冷風吹的打了個哆嗦,搖搖頭:“這種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星空。”

眾人歇過一會,又繼續趕路,要在日出時候,找到一片可以蔽陰歇息的石灘。

春天的雙眼下已經有淡淡的青色陰影,夜裡行路急切,很是耗費體力,莫賀延磧的夜晚尤是冷風凜冽,又要裹著氈毯禦寒。但太陽一出來,熱如蒸籠,輾轉反側,很難休息。

李渭時常暗暗驚歎她的毅力和體力,即使春天在馬上搖搖欲墜,也未曾吐露過半分痛和累,他也時常懷疑,在玉門關,他是如何鬼迷心竅答應她,要把她帶出來。

朝霞渲染天空之際,眾人終於看見一片亂石滾動的戈壁灘,驅馬趕入,見地上還有叢叢雜草,鬆了口氣,先放出騾馬駱駝吃草。

這時的沙磧還有些涼意,正是補覺的好時候,胡商們擇地倒頭就睡。春天也找了個隱蔽陰涼地,鋪了氈毯,見石堆下慢慢爬過蟲蠍,腳步頓了頓。

沙磧地裡的蟲蟻,都生的異常...龐大而凶猛,她已然不怕黑蟻蜘蛛這類,但對這雙螯蠍子,雖見的多了,鎮靜之餘,仍覺得頭皮發麻。

李渭見她站著不動,過去一看,見一隻黑蠍搖擺著尾躲入石洞之中,她垂著眼,一聲不吭。

他將腰間箭囊擱在地上:“這是沙蠍,沒有毒,況且它們晝伏夜出,白日裡多半在歇息,不會到處亂爬。”

他倚坐在風岩上,拍了拍地上氈毯:“我守著你,快睡吧,等會天就熱了。”

“好。”春天點點頭,一夜行路,眼睛已是酸澀不堪,胡亂用風帽墊著睡下。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春天醒來隻覺渾身沉重,喉間乾澀,腹內饑餓,再一看日頭高照,幾朵白雲被風牽拉著往東飄去。

一扭頭,見李渭倚靠在石壁上假寐,麵容沉靜,腮邊垂落幾縷亂發,腮下是淡淡的青色,衣裳落拓,風塵仆仆。

他也很辛苦吧。

若不是因為她,他此刻應在甘州城陪著長留,享受父子親情。

莫賀延磧走起來實在辛苦,但若能早日到伊吾,也是值得。

她移開目光,見四周安靜,胡商們還未醒來,不遠處的的馱馬悉臥在陰處,輕輕籲了口氣。

一路為了行路方便,她都穿男裝,頭發隻在頭頂攏成一束,盤成光髻,不著釵環,隻用發繩縛住。

此時見眾人酣睡,春天跪坐在氈毯上,背對李渭,伸手將頭上的發髻拆下來,用一柄小梳,緩緩梳理一頭半長不短的發。

玉門之後,梳洗不便,這蓬黑發已然臟亂,乾澀枯槁,春天自袖間掏出父親留下的匕首,摩挲片刻,掐著青絲在手間比量,將青絲削去了幾寸,隻留齊肩長短,堪堪能紮住一個矮髻。

她姿勢柔美,背脊筆挺,宛若對鏡裝扮。整理完頭發後,將氈毯上削下的縷縷青絲籠在手中,紮成一束,在沙地上挖了個小坑,將頭發埋進土裡。

這一番弄完,春天扭頭去穿戴風帽,卻瞥見李渭已然醒了,支起一雙長腿,酒囊在手,閒散擱在膝上,點漆雙眸,目光清明的望著她。

也不過一眼,電光石火的一瞬,兩人俱彆開目光。

春天雙頰微燙,抿唇,聲如蚊呐:“大爺。”

他遞過水囊肉乾:“吃點東西,這兩天你吃的太少了,還是要多吃幾口,攢點力氣,不然會把身體累壞。”

她雙手接過食物,放在膝上,低著螓首,不言不語。

這兩日兩人生分不少。

李渭起身,撣去衣上沙土,整理護腕,背起箭囊,正要去喂馬,眼風掃過春天,低著頭,翻來覆去揉捏著自己的一片衣角。

他身形頓住,足尖挪轉,麵對著她蹲下身,問:”怎麼了?”

春天抬眼輕輕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李渭尋思片刻,問她:“哪兒不舒服麼?”

春天搖搖頭,貝齒咬著柔軟唇壁:“沒有。”

他覺得她似有羞澀之意,不解其意:“想解手?”

她突然雙頰漲的通紅,耳珠泛粉,撅起嘴,有些憤懣的回他:“不想!”

“那到底怎麼了?”這回是哄孩子的聲調。

她皺皺眉心,唇線抿起,嘴角浮現個小小的漩渦,鬢邊濕汗閃動,囁嚅道:“李渭...對不起...”

他揚眉,目光沉浮,唇邊浮現明

朗笑意:“沒大沒小,之前是怎麼稱呼我的。”

春天心生彆扭,含含糊糊:“李渭...你彆生氣。”

李渭謀劃有度,兩人的水糧完全足夠走出莫賀延磧,但春天把自己的食物分給老騾後,便自虐般的減了自己的份額,李渭不許,反倒逼著她比往常吃的更多一些。

他倒不凶,隻是用沉靜的目光壓迫她,那雙漆黑平和的眼裡,隱隱有懾人的魄力。

春天隻覺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是我太為難你了。”他看著她消瘦的麵孔,像一尾脫水的魚,輕輕歎了口氣:“我不生氣,我知道這幾日很辛苦,這莫賀延磧走的久了,會讓人心生絕望,連男子都尚且忍受不了,何況是你。”

她抱住雙膝,心中清楚這段路程的耗時,仍是忍不住問他:“還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還有兩三日到野馬泉,野馬泉有綠洲清泉,景色優美,我們可以在那歇整一兩日,過後還有三天的沙磧,再往後,可見牧民的牧場,這就到了伊吾地界,可見人煙。”

春天動動嘴皮子,鬆了口氣,點點頭。

李渭在她身旁坐下,把酒囊遞給她:“磧路難熬,要不要來一口酒?”

李渭的酒囊不大,陳舊的石青色,看的出是多年舊物,出玉門關後,春天時不時能看見他抿上一口。

她在家也喝過一兩次果子酒,味淡酸甜,幾下猶豫,接過李渭酒囊,手心攏聚成窩,淺淺倒了幾滴在手心裡,送至唇邊。

濃鬱酒氣撲鼻,微濁,春天斂眉聞了聞,顫顫伸出一點粉嫩香滑舌尖,小心翼翼在掌心沾了沾,在嘴中品咂,隻覺有點點辣。將剩餘酒液吮吸入嘴,頓時一股辛辣火熱,沿著舌尖,火燒似的傳入喉間。

她被酒氣蒸嗆,雙眼生潮,望著李渭。隻見他目光闃黑,收走酒囊,抿了一口,喉頭滾動,淡聲道:“這可是我的不對,忘了這酒太烈,不適合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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