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慘白,隻依稀見眼前光景,沙雨吹東拂西,毫無方向,隻有倔強的駱駝從沙地上抬起頭,在風沙中廝叫幾聲。
胡商們藏在駱駝旁,壓著馱包撲成一團,饒是如此,一些日常用度折損了不少,有數個白軟包都被風沙刮破,露出油紙包裹的內裡,胡商們陸續從地上爬起,顧不得揚去身上灰土,急匆匆的去拾撿地上的包袱。
叩延英早從地上爬起來,滾成了個灰人,朝著春天笑嘻嘻招手:“這風沙好生厲害,我快要被吹跑了。”
黃三丁趴在地上觀望片刻,見胡商們迫不及待的冒著風沙去撿吹跑的白軟包,弓著身子,殷勤上前來幫忙,胡商們連忙擺擺手攔住他:“風沙忒大,兄台快去躲避一二,這兒不敢勞煩兄台搭手。”
黃三丁笑嗬嗬立在一旁,搓搓臉上泥沙,笑問:“你們這是從來販來的茶葉,這茶味清甜,聞著很是不凡。”
胡商們笑笑:“這是閩地的新出的岩茶,茶氣如香蜜,產量極少,向來不往外流通,知道的人也少,我們好容易收到這幾馱,想著在塞外,應能賣個好價錢。”
“哈哈,某孤陋寡聞,這岩茶真是聞所未聞,等走出這沙磧,可要好好品一品這香茶,不知是何等的沁人心脾。”
“好說,好說。”胡商們連連應承。
王涪帶著部下一路從甘州直奔玉門,見到了嚴頌,才知李渭帶著春天穿過常樂山,偷渡玉門關。
他知道李渭行走這片沙域近二十載,做事又穩妥,帶著春天偷渡玉門關並非難事,必然沿著十烽西行伊吾,隻要他快些,趕上兩人,這差事就算成了。
王涪名義上是甘州的茶商,實是靖王在河西的采買,他和河西的吏、軍兩方都有些關聯。靖王此前傳信讓他尋人,他幾番打聽下來,才知道要尋的這名少女和靖王嬖寵薛夫人大有淵源,他雖遠在河西,但各處都有打點的妥當,對王府大小事情都略有耳聞,知道這事一定要辦好,不可出半點差池。
正要打點行囊出玉門關追人,不料聽見玉門關戍前一片喧鬨聲,戍堡下亂哄哄百來商人被兵卒帶著,麵色慘淡的行至城門下。
恰恰
是從冷泉驛遭受突厥襲擊的康多逯一行人,重回到玉門來補路引。
王涪聽聞突厥人洗劫冷泉驛,殺了不少商人,掐算兩人離去行程,這幾日恰恰是在冷泉驛前後,在人群裡尋來尋去,沒有看到一個年齡相貌相符的少女,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商隊眾人補辦路引,王涪逐一詢問商隊是否有遇見一男一女,說了李渭和春天的大致體貌和歲數。
商隊諸人多搖頭不知,也有些人對李渭和春天都有印象,兩人相貌出眾,男子堅韌英武,女子年少嬌弱,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說曾見過,但這幾日被鬨得雞飛狗跳,含含糊糊,也不知王涪要找到人到底是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能在一旁聽見王涪說話,跳起來道:“是春天姐姐麼?”
王涪聽見春天的姓名,當下大喜,見是個七八歲的伶俐孩子,道:“你見過春天?可知她人在何處?”
大能搖搖頭:“春天姐姐救過我,我們還一起玩耍來著,但我後來一覺醒來,她就不見了。”
“什麼時候不見的?他們是兩人一起不見的?有誰看見了麼?”王涪連聲道,“李渭呢?小兄弟,你可見過李渭?”
大能滴溜溜的眼看著王涪:“大爺,我不知道...你找春天姐姐做什麼?”
施彌年早聽見王涪在尋人,聽他描述,正是李渭兩人,他見王涪和兵將們親近,恐他對李渭不利,要去拘拿兩人,上前和王涪搭話:“這位貴兄,你說的這兩人,某曾見過,是是不是一個叫李渭的男子和一名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
“正是,正是...”王涪拊掌,“兄台知道這兩人?“
“打過幾次照麵。”施彌年就將一路之事緩緩道來,最後問:“我見這兩人行跡遮掩,可是此兩人犯了什麼事,若是如此,那可惜,讓這兩人不知逃往何處去了。”
“非也,非也。“王涪解釋,“我乃兩人親朋,家中長輩擔憂他兩人獨行出事,想召兩人召回河西,請問兄台最後可見兩人往何處去了?”
施彌年見王涪神情不似作假,點點頭:“兩日前,我隱約間他們繞走冷泉驛,往西北而去,卻不知往哪條路走了。”
王涪沉吟片刻,謝過施彌年,直奔冷泉驛而去
,隻見冷泉驛滿目瘡痍,又聽聞前方的驛站動亂,道路已阻,左思右想,猜想李渭可能帶著春天往莫賀延磧去,在冷泉驛找了個熟知當地地貌的老兵當向導,去追趕兩人。
豈料入磧一日,正狼狽不堪之際,前方黃沙漫天,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那老兵驚恐萬分:“是黑沙暴...我們不能再走了,這沙暴會吃人的。”
一行人連連後退,退回冷泉驛。王涪無法,隻得留守冷泉驛,將這幾日事情回稟靖王,等靖王指令。
靖王見信,得知兩人居然偷渡玉門,在冷泉驛遇見突厥襲擊,接著又入了莫賀延磧,遇上了沙暴,也不知是死是活。